他无数次爬上冰床,将那人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笼罩着那人,仿佛回到乐柏山内的小楼里一般,引导着那人体内纷乱的煞气汇聚一起。
在无人之处,情动之时,他看着那人的侧颜,心悸非常。他只敢小心地轻触那人冰冷的唇舌,与那人在冰榻上亲密无间地交缠着,拥抱着……
可他发现自己无论用何种方式温暖那人,全都无济于事。
那人身上的寒意顺着他的指尖,钻进他的血脉筋骨,彻骨透心。
在良久地等待与无尽的思念之中,那人醒过来了。
裴子濯却胆怯了,他不知要如何面对沈恕,他第一次像个小媳妇一样,含羞带臊,羞怯不已。
眼下时局紧张,为了沈恕安全考虑,他便留了个空子,让武陵先把人接走藏好,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他再想办法与那人重逢。
可昨日,他在人群中,看到沈恕为他吃醋,为他流泪,心中虽不忍,但也不法否认他的暗自雀喜。
他知道沈恕心中有自己,为此他乐了一整天。
没想到机关算尽,报应不爽,今日沈恕一句简单的亏欠,便又将他打入无尽深渊,生而不胜其苦。
裴子濯闭上了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远处,一个碧绿色的盆栽里,一颗头顶红花的人参探出头来,眨了眨绿豆眼,搓了搓须子,试探道:“大王,需要我给您搓一碗参汤吗?”
那是从漠北带回来的参精小白,为给昏迷时的沈恕蓄力,被裴子濯特意“请”回来帮忙的。
小白虽然是百年参精,但是修为太低,平日里靠搓须子熬参汤和当狗腿谄媚裴子濯勉强生活,当然偶尔也会化身成人,参仗人势,溜进不周山内作威作福。
此刻屋外电闪雷鸣,小白深知自己的顶头上司心情不爽,那便是他表现的时刻到了!
他从花盆里一跃而出,幻化成一十一二岁白衣少年模样,正要跑过去给大王揉肩捶腿,突然头顶一凉,一滴茶水正甩到眉心。
小白的身体冒了一阵刺眼的白光,转瞬光灭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又高又大,皮肤黝黑,圆脸堆肉……虽没照镜子,但一定不好看。
“大王……这这这……这是什么!?”小白惊恐道。
裴子濯站起身来,并没有看向他,而是眉头高蹙,深邃的双眸紧紧盯着窗外,一脸肃穆。
外面竟有人触动结界!
裴子濯拂袖,抬手弹出一道法力,把那参精送了出去,命令道:“你去护好沈恕。”
说罢,便脚不点地地飞跃而去。
雨疏风骤,沈恕攥着帕子茫然地坐在椅子上,屋外一道虹光飞过,海棠一身白衣轻盈地落下,扭头便见他门户大开,一身湿透,惊讶道:“你怎么了?为何这般落魄模样?”
沈恕回过神来,垂首看了眼还在滴水的外袍,后知后觉道:“方才出去逛了一圈,没想到碰上落雨,我这便换了。”
海棠也挠了挠头道:“说的也是,谁想到这天变换莫测,雷声响得太大,吓了我一跳。”
沈恕顿了顿,回眸问道:“你与尊主聊得开心吗?”
海棠眯起眼笑了一下,“他备了很多果子给我,没想到这人还挺亲切的。”
沈恕点了点头,心下了然,那青莲或许就是裴子濯。
他的易容伪装居然一开始就被裴子濯看破了。
沈恕低眉微微一笑,方才裴子濯气急离去,多半也是因为自己的无心之言。
既然如此,那如今坐在无为阁正殿的是谁?
为等他想明白,门外便传了“当当当”地扣门声。
海棠“哎?”一声,抬手开门,就见一圆脸憨厚之人站在门口,双手端着一晚参汤,谄媚道:“沈恕仙师,这是尊主叫我过来给您送的百年人参汤,我给您……给您……哎?!”
“青莲”模样的人突然瞪起眼睛,眼珠在二人之间飞速旋转,冷汗瞬间就落了下来。
参精识人,不靠肉眼靠精魂,在他眼里便是一个人只长着沈恕模样,一个人只有沈恕精魂,便当即头脑待机,愣在当场。
沈恕看“青莲”此刻举止,更觉奇怪,这与他半个时辰之前见过的青莲长得一样,但气质神态完全不同,不知是那人身上还是那人碗里,人参的甜苦味很重。
沈恕神念一动,忙上前接过“青莲”手里的参汤递给海棠,打哈哈道:“青莲兄弟,怎么见到沈恕仙师就迈不开腿了。”
一面是沈恕躯壳,一面是沈恕精魂,“青莲”几乎同时明白了情况,装傻充愣道:“对对,拜见沈恕仙师,我第一次见到仙师真人,莽撞了,冒犯了。”
海棠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只是有些不好意地挠了挠头,小声道:“多谢多谢,不知这位青莲兄是?”
沈恕抢道:“他是无为阁侍从,多亏了青莲兄我才能随您登上无为阁。”
三人寒暄几句,海棠实在是不胜疲乏,便先行离开,回去补觉。
听他走远,沈恕松了口气,视线落到一副劫后余生模样的“青莲”身上,眼睛一转,启口问道:“你们一族可还安稳?”
“青莲”拍了拍胸脯,开口便是:“还算安稳,大家都躲回雪山……呀!”
暴露了,沈恕一句试探便,他怎能轻易承认自己来自漠北。
自知失言,“青莲”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冷汗又冒出来了。
见他吓成这样,沈恕摇了摇头,拍着他的肩膀宽慰解释道:“小白,好久不见,我并非故意套你话的,还请见谅。”
小白一脸呜呼哀哉,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后事了,全然听不见沈恕说什么,沉浸在被裴子濯惩罚之中无法自拔。
沈恕知道,裴子濯如今正在进行的计划是绝对不会告诉他的,眼下最佳突破口便是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