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景从城市褪向自然。
江茂目不转睛地看着,在竭力想象着如果没有抱错,是否这就是他该走的路。
似乎也没有那麽坎坷,最重要的是,他的亲生父母是极好的人,如若不然大哥也不会这麽珍重地对待。
这事江甚没提前说。
江二昆在家,正帮王秀玉打理门外山坡往下的一小片菜地。
种子入土一埋,几场雨水下去,就能顶出嫩芽来。
王秀玉注意到了这辆车,是赵楼阅那日接他们时开的,王秀玉高兴地扶了下歪斜的帽子,已经想好了晚上煮面条,杀只鸡,她看到赵楼阅跟江甚依次从车上下来,赵楼阅还朝这边挥了挥手,一旁的江二昆发出冷笑,不等王秀玉开口,又一人跟着下来。
江茂直勾勾看向这边。
一瞬间,王秀玉什麽声音都听不见了。
真远啊……她心想,一个没过多接触大城市的村妇,从鱼尾村到临都,隔着蜿蜒的马路跟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她见不到自己的亲生孩子。
江二昆呆愣许久,然後转身上坡往房子里走。
江茂感觉手脚都不协调。
除了江甚跟赵楼阅,其馀三人都晕晕乎乎的。
江茂一进门,王秀玉就拿来凳子,又不放心,用袖口在凳面上擦了擦,“坐吧。”
江茂心酸接过,说了“谢谢”。
怎麽会这样呢?江茂心想,明明他是第一次来,却听到了心跳跟这片土地同频震颤的响动。
一阵静默後,江二昆问道:“多大了?”
正在吃西瓜的赵楼阅差点呛到,闷咳了好几下,江甚给他顺着後背,同时侧身挡住江二昆的死亡凝视。
王秀玉突然接道:“应该比瓜瓜晚两个小时十一分左右。”
江茂的手指微微蜷起,记这麽清楚呀。
“田女士,当时跟我一个病房,原本,我是住不进去的,但当时生的艰难,田女士初为人母,理解我,见我没床位,护士又来询问,便同意了。”王秀玉可能一个人回忆了那天的场景无数遍,说得很清楚,“据说她是跟江先生在回家的路上突然破水,于是就近找了个医院,我躺下的时候,瓜瓜已经出来了,红彤彤的,紧闭着眼,我都快没力气了,一看到瓜瓜的脸,就觉得还能忍,还能生。”
因为想着自己的孩子也会这麽可爱,好在宫口开的快,王秀玉没过半小时就被推进産房,一个多小时後,江茂就呱呱坠地了。
当时两个孩子放在一起,还真的特别像。
江茂看着王秀玉回忆时生动无比的神色,突然问道:“你抱过我吗?”
王秀玉呆住了。
江茂又问:“你抱我过吗?”
王秀玉点点头,“哪有娘不抱孩子的?进病房前,我坐在推床上,一直抱着你。”
难怪啊,江茂有些天马行空地想着,自懂事後,面对严苛的田璐,他心中总是怀着一抹温柔,像是刚出生时汲取了足够母亲的温暖,所以在日後漫漫的质疑丶打压,失望中,硬撑着咬牙忍住。
江茂嘴唇动了动。
王秀玉明明没听清,却莫名红了眼眶,她双手颤抖得厉害,这个礼让又胆怯的女人,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江茂。
临都到鱼尾村的距离,像是被缩短成了脚下这几步,踩上去,都压着岁月不可回头的伤痛与遗憾。
王秀玉狠狠将江茂抱进怀里,她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神色却显得温柔平静。
飞鸟从枝头掠走,啼鸣声跟江茂那道深深的呜咽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