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俞沢迎着他的目光,唇角噙着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殿下过奖了。年轻姑娘,难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仗着有几分姿色和才情,便想搏个出位。殿下何等身份,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萧恪盯着他,他岂会听不出花俞沢话中的维护和撇清,这更让他心头火起。
“孤倒是好奇,”萧恪声音更冷。
“花老板何时做起这护花使者了?还是说,这枚棋子,对花老板而言,格外重要?”
花俞沢神色不变,语气依旧从容:
“殿下多虑了。月楼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月妩如今是楼里的招牌,若是在殿下面前失了分寸,闹出什么不愉快,损伤的是月楼的声誉,也是在下的损失。至于棋子……”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萧恪,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在下与殿下,目标一致。有用的棋子,自然要物尽其用,但也需用在关键时刻,用在刀刃上。过早暴露,或是折损在一些无谓的意气之争上,岂不可惜?”
萧恪阴鸷的眉眼间戾气翻涌,他自然明白花俞沢的意思。
眼下朝堂局势微妙,他与容清绝斗得如火如荼,确实需要花俞沢这股暗中的势力。
一个伶人,再特别,也不值得他此刻与花俞沢撕破脸。
他冷哼一声,别开脸:
“花老板最好管好你的人。若她再不知死活,撞到孤手里……”
未尽之语,充满了威胁。
花俞沢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他的威胁,拱手道:“殿下放心,在下定会严加管教,不让她给殿下添堵。”
他抬眼看了看天色,语气轻松:
“夜深露重,殿下也早些歇息吧。改日,在下再备薄酒,向殿下赔罪。”
说完,他不再多留,转身离去,墨色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之中。
萧恪独自站在梅树下,看着花俞沢消失的方向,又转头望向揽月阁那亮着昏黄灯光的窗口,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
接下来的日子,白柚仿佛变了个人。
她不再往前厅凑热闹,整日待在揽月阁,除了用饭歇息,几乎所有时间都扑在了那本《离鸾别凤》琴谱上。
江九泠依旧每日准时前来指点。
他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同。
白柚不再像之前那般,总是寻着由头凑近他,说些似是而非的撩拨话语。
她变得异常安静、专注。
她会提前焚好清雅的兰香,在他到来时,只是规规矩矩地行个礼,唤一声先生,便安静地坐在琴案后,等着他授课。
授课过程中,她听得极其认真,遇到不解之处,会直接提出疑问,言辞清晰,态度端正,没有丝毫旖旎之态。
她的进步也快得惊人,那些复杂的指法,艰深的曲意,她往往一点就透,一练即成。
起初,江九泠乐得清静。
不必分心应对那些令人无措的靠近和言语,他可以更纯粹地专注于音律本身。
可几天过去,他心底却生出一种不适。
揽月阁似乎变得太过安静了。
只有清越的琴音,和他清冽的讲解声。
他示范时,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故意弹错,寻机让他靠近纠正。
她只是静静看着,然后自己一遍遍练习,直到完美。
休息时,她也不再托着腮,用那种好奇又直白的目光打量他,问些“先生为何总穿得这样素”、“先生眉心的朱砂痣真好看”之类让人无法招架的问题。
她要么继续琢磨琴谱,要么就靠在窗边小憩,安静得像一幅画。
一切都符合他心目中“学生”该有的样子。
规矩,勤勉,有天赋。
可江九泠却觉得,这揽月阁,这琴课,似乎少了点什么。
他偶尔会抬起眼帘,看向琴案后那张专注的侧脸。
她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平静无波。
他指尖按在琴弦上,一个颤音本该结束,他却下意识地多停留了一瞬,带出了一丝不该有的余韵。
白柚抬起头,清澈的狐狸眼里带着询问:“先生?”
江九泠猛地回神,迅收敛心神,指尖恢复平稳。
“无事。”他声音依旧清冷,却比平日快了一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