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寒深,林府祖祠外的风像是从地底爬出的冤魂,呜咽着绕过青砖黛瓦,卷起残香断烛。
林晚昭赤足踏在冰冷石阶上,素白衣裙被夜露浸透,贴在身上如裹尸布般沉重。
她一步步走向祖碑,三步一叩,额头触地时,石面竟如刀锋般割裂皮肤,血珠顺着眉骨滑落,滴入碑前尘土,瞬间被吞噬得无影无踪。
“晚昭!”沈知远站在阵眼边缘,手中归墟钟残片嗡鸣不止,映出他眼底翻涌的焦灼。
他想上前,却被一道无形之力阻隔——那是“归墟锁影阵”的反噬边界,一旦破阵救人,影契黑丝便会顺着血脉暴起,将林晚昭彻底拖入阿那尔的魂渊。
“别动。”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铁钉楔进骨缝,不容置疑,“唯有至诚之血,能启碑灵。你若动阵,我反被影契吞噬。”
沈知远的手指攥得白,指节咯咯作响。
他看得清楚——那根从照心簪中爬出的黑丝,已悄然钻入她指尖血脉,正沿着经络缓缓上行,如毒藤攀树,无声无息地侵蚀着她的命门。
祖碑巍然矗立,刻满林氏先祖名讳,庄严肃穆,是宗法礼教的至高象征。
可此刻,在林晚昭眼中,它不是供人敬仰的丰碑,而是压在母亲亡魂上的刑台,是锁住她半生命运的枷锁。
她再度叩。
额头撞上石面,裂开一道深口,血如泉涌。
她没有停,第三次,第五次,第九次……每一次叩拜,都像是将自己钉上赎罪之柱。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却骤然响起无数亡魂低语——
“疼吗?”
“值得吗?”
“你母亲也这样跪过……”
一道佝偻身影突然从碑侧阴影中爬出,是归名守碑童。
他伏地颤抖,双手死死抠住地面,指甲翻裂出血:“碑……在……吃……血……它活了!”
沈知远瞳孔一缩。
他看见祖碑底部的石缝里,竟有暗红纹路缓缓亮起,如同血管搏动。
而林晚昭每一次叩,那纹路便蔓延一分,仿佛整座碑正在苏醒。
时间在血与痛中流逝。
第八百九十九次叩后,她的额头已不成模样,血肉模糊,几乎能看见头骨。
她靠着一口气撑着,摇摇晃晃地爬起,双膝早已磨烂,拖出两道蜿蜒血痕。
第九百次。
她重重磕下。
“轰——”
一声闷响自地下传来,似有巨石挪移。
整座祖碑剧烈震颤,匾额坠地碎裂,香炉倾倒,灰烬飞扬如雪。
血契守坛盲妪不知何时出现在祠门阴影下,枯手拄拐,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断誓碑……动了。”
众人屏息。
只见祖碑正面裂开一道细缝,幽光自缝中渗出。
一块焦黑石板缓缓升起,仅露出半截,边缘焦灼如遭天火焚烧。
其上刻着古篆,字迹斑驳却透出森然威压:
“誓断者,心脉永损一寸,七日如刀割。”
林晚昭喘息着抬头,目光死死盯住那半片石板。
她知道,这是母亲当年亲手封印阿那尔所留的断誓碑文,是斩断“双生契”的唯一法门。
就在此时,一道虚影猛然扑至碑前——是伪名刻碑匠的亡魂。
他形体残破,脸上仍带着临死前的惊恐,却用尽魂力托住那半片石板,不让它彻底沉回地底。
“小姐……”他望着林晚昭,声音颤抖,“当年我躲在祠后,亲眼看见林照小姐也是这样跪的……三天三夜,血流尽了,就咬舌继续滴……她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封你——封住那个从影子里爬出来的‘他’!”
林晚昭心头剧震,眼中滚下血泪。
刻碑匠亡魂指向碑底一处暗格:“断誓诀……在下面。但要开启它,需活人听魂者之血,每日滴一滴,连祭七日。血尽,诀现,誓断。”
沈知远脸色骤变。
听魂者本就稀世罕见,血脉极耗,若再以血祭碑七日,等同于日日剜心割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