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刑房
万魔殿的最深处,是连月光与希望都拒绝踏足的绝对禁区。这里的空气粘稠如墨,沉淀着千年不散的血腥丶绝望以及魔气腐败後特有的甜腻腥臭。墙壁与地面皆由吸光的幽冥石砌成,唯有几盏以残魂为燃料的壁灯,摇曳着幽绿如鬼火的光芒,将一切映照得影影绰绰,如同噩梦的具象。
在这片死寂的中央,独孤灼被悬挂着。
儿臂粗细的玄黑锁链,刻满了蠕动般的镇压魔纹,贯穿了她早已被废掉的四肢关节,将她如同一个破碎的提线木偶般,以一种扭曲而屈辱的姿态,吊在半空。暗红色的华服早已褴褛不堪,□□涸的褐色与新鲜的艳红浸染得如同地狱的旌旗。
左肩处,那个被唐棠的流云梭彻底洞穿的伤口,狰狞地敞开着,边缘血肉模糊,呈现出一种被寂灭之力侵蚀後的死灰色。更为可怕的是,伤口深处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漩涡,正源源不断地抽取丶逸散着她本已所剩无几的魔元精华,让她整个人的气息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明灭不定。
而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她裸露的皮肤之下。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丶如同黑色蛆虫般的阴影在蠕动丶啃噬!那是南宫蘅亲手种下的“蚀髓魔蛊”。它们不噬血肉,专啃骨髓丶经络与残存的魔元,带来一种从骨骼深处蔓延开的丶无休无止的丶仿佛万蚁钻心的麻痒与剧痛,混合着魔元被强行抽离的虚弱感,足以让最坚韧的神经彻底崩溃。
她的头颅无力地低垂,凌乱沾血的发丝遮掩了面容。唯有那只剩下的右眼,偶尔会因无法忍受的痛苦而猛地圆睁,瞳孔涣散,眼球上布满血丝,倒映着幽绿的鬼火,随即又因力竭而缓缓闭上,只剩下生理性的泪液混合着血水,沿着肮脏的脸颊滑落。
寂静中,只有锁链因她无法自控的颤抖而发出的细微“咔哒”声,魔气逸散的“嘶嘶”声,以及那魔蛊在皮下啃噬时,带来的丶细微却无处不在的窸窣声,共同编织成一曲献给绝望的安魂曲。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那阵熟悉的丶优雅而规律的脚步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再次由远及近,清晰地敲击在独孤灼近乎麻木的意识边缘。
南宫蘅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盛开的毒鸢尾,悄然出现在刑房门口。一袭华美繁复的紫色宫装长裙,纤尘不染,与这污秽血腥的环境格格不入。她绝美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完美无瑕丶温柔得令人心寒的浅笑。指尖,那枚古朴的玄色魔纹棋子,如同她延伸出去的一部分,在幽绿光芒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她莲步轻移,走到独孤灼身前,微微仰头,用一种欣赏艺术品般的目光,仔细端详着对方此刻的惨状。
“阿灼,”她开口,声音柔媚入骨,仿佛带着无尽的怜惜,“看来,这些‘小家夥’们,很是喜欢你呢。”她指的是那些蚀髓魔蛊。
随着她话音落下,那些在独孤灼皮下蠕动的魔蛊,仿佛受到了某种指令,瞬间变得更加狂暴!啃噬的速度骤然加快,带来的麻痒与剧痛呈倍数激增!
“嗬……啊……!!”
独孤灼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如同被扔上岸的鱼,喉咙里挤出破碎不堪的丶介于呻吟与嘶吼之间的声音。
然而,这仅仅是开胃小菜。
南宫蘅看着她痛苦挣扎的模样,脸上的温柔笑容没有丝毫改变。她甚至微微俯身,凑到独孤灼的耳边,用那柔媚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如同情人低语般,轻轻说道:
“记住这痛楚,阿灼。”
“这是你背叛的代价。”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入独孤灼的意识深处。
话音落下的瞬间,甚至不给独孤灼任何反应的时间,南宫蘅那把玩着棋子的指尖,极其细微地一动。
“呃啊——!!!”
一直如同死物般的独孤灼,身体猛地剧烈痉挛丶反弓起来,喉咙里爆发出压抑不住的丶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嘶嚎!那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难以想象的剧痛!
数道无形的丶泛着幽紫光泽的魅影丝,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骤然从虚空中钻出!它们并非射向独孤灼的要害,而是精准无比地丶直接钻入了她左肩胛那狰狞的伤口之中!
这魅影丝,并非为了治愈。它们如同最恶毒的寄生虫,一进入伤口,便精准地缠绕上她受损的魔核,如同无数细小的丶带着倒鈎的触手,疯狂地搅动丶穿刺!同时,更有一股阴寒的力量顺着魔核,直接冲击向她那本就破碎不堪的神魂!
这是一种远超□□痛苦的丶源自灵魂本源的酷刑!仿佛有无数烧红的烙铁在灼烧她的魔核,又有无数冰锥在撕裂她的神魂!极寒与极热,撕裂与碾压,种种极致的痛苦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她的意识,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那因魔蛊而涣散的眼神,因这叠加的丶极致的痛苦而骤然彻底空洞,瞳孔放大,里面倒映不出任何影像,只有无边无际的痛苦漩涡。她想要昏厥,想要以此逃避,可那魅影丝上附着的诡异力量,却强行吊住了她最後一丝清醒,让她连昏迷都成了一种奢望!只能清晰地丶一分一秒地承受着这凌迟灵魂的痛楚。
南宫蘅静静地欣赏着她这叠加痛苦後更加剧烈的挣扎模样,仿佛在欣赏一幅绝美的画卷。
“对一枚棋子投入感情……”南宫蘅的指尖轻轻拂过独孤灼被汗水与血水浸湿的发丝,动作温柔,语气却冰冷如霜,“尤其是对一件‘失败的作品’心软,是致命的错误。”
她所指的,自然是独孤灼在面对唐棠时,那瞬间因母亲影子与扭曲执念而産生的丶微不足道的迟疑。在南宫蘅看来,这不仅是任务失败,更是对她们之间“主仆”关系的背叛,是对她绝对掌控权的挑战。
独孤灼的身体在听到“失败的作品”几个字时,痉挛得更加厉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丶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不知是抗议,还是更深沉的绝望。
失败的作品?
真情?
这两个词像是最恶毒的诅咒,又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她因极致痛苦而封闭的记忆闸门。
刹那间,蚀骨的剧痛丶魔蛊的啃噬丶魅影丝的撕裂丶南宫蘅冰冷的目光……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强行推开了一段距离。
她的眼前,不再是幽暗恐怖的刑房,而是焚心殿那片开得如火如荼的梨花林。
暮春时节,梨花似雪,纷纷扬扬。
就在那株最古老的梨树下,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刚刚被送入焚心殿不久的唐棠,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并未梳妆,墨发如瀑,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仰头望着如雪飘落的花瓣。阳光透过花枝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张清丽绝伦的侧脸,在飞花与光晕中,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带着一种易碎的丶令人心折的哀愁。
那一刻,站在远处回廊阴影里的独孤灼,看得痴了。
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一种陌生的丶滚烫的丶与她暴虐本性截然不同的情绪,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她的心头。她不知道那是什麽,只觉得胸口发紧,呼吸微窒。她只想将那片美景,将那树下的人,牢牢锁在视线里,占为己有。
那是心动吗?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在那充斥着权力与欲望的极乐城,在那扭曲阴暗的焚心殿,她独孤灼,竟然会对一个被视为“猎物”与“工具”的囚徒,産生了最初丶也是最纯粹的一丝……悸动。
然而,这丝悸动,迅速被她用更深的暴虐和掌控欲所掩盖。她用鞭子丶锁链丶药液,亲手将那份美好打碎,将那份宁静染上绝望。她以为,摧毁了她的傲骨,磨灭了她的希望,就能让她彻底臣服,永远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