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声没什麽反应,因为他没参与过这一段,没有任何感想,纯磕着瓜子听皇後娘娘讲故事。
但是说起‘疫病’来,他倒是有话要说。
毕竟早朝荒废多时,积压着许多事情要处理,明日张稚便要正式垂帘听政,雍声觉得自己有必要提前知会她一声。
“娘娘,明日早朝不是要商讨渤海之地的瘟疫该怎麽办麽。臣私下里听到詹青松笼络了几个大臣,大概明日要暗地里给娘娘使一些绊子。”
之前的早朝,赵季在朝堂上是说一不二,几方提供策略,再由他最终定夺。
但皇後娘娘毕竟是个女子,外表又那麽柔顺好说话。世俗眼光上,怕是明日大概率要被几个文臣左右为难,明褒暗讽,就像上次的谢恩宴一样,不好处理。
“无妨,本宫应付得来。”
张稚夸下海口之後,又紧接着退了一步,开起玩笑道:“若是应付不来,还要靠二位在下面帮本宫说说话,控制一下场面,多了的自不必说,至少明日能按时退朝就行。”
看起来,张稚对自己的要求并不高。
“欸,对了,怎麽不跟本宫说说,陛下第一次上朝是怎麽应对的,是个什麽样子。”她吃着佩兰剥好的青橘果瓣,顺嘴提议道。
下方坐着的两人闻言不约而同对视上了,咧开嘴角,会心一笑。
那应该是相当地有意思。
廖裕还能腼腆一点,没直接笑出声音来。
雍声则是一边笑出了声,一边揭短道:“陛下第一次上朝,在龙椅上足足睡了两个时辰,我们在下面看着他睡了两个时辰。”
“然後呢?”张稚追问。
“然後他醒了就下朝了呗。”还能怎麽样。
当时他们打向京城的攻势一路凶猛,都不曾怎麽歇息过。等打完了几个小王,打到了京城脚下,以为是背水一战,结果却发现城中无大军看守,宫城更是大门敞开。
大家夥出身低微,都没什麽见识,被眼前的琼楼玉宇丶高殿广屋给震住了,便乐呵呵地一起冲了进去,还在各种神像丶墙缝丶窗框上面到处敲敲打打找金子。
就这样忙活庆祝了一夜,第二日直接上的朝。其实不止赵季睡了,他们当中绝大多数兄弟都偷偷闭上眼眯着了一会儿。
一开始几天上的早朝都不是很正经。
正式的早朝是在赵季皇帝受封仪式过後。那时候,各类官职有了明确记录,一些讨人厌的人挤进来,才变得像如今这般。
雍声摸了摸下巴沉死,“其实往好了想,娘娘明日也不用太担心,反正总会比陛下第一次要好。”
“哈哈哈哈哈……”
旁边廖裕憋不住了,爽朗的笑声响起。
张稚光听雍声的描述,便能想象得到当时该是个什麽样的场面。
……说来也奇怪,赵季去南行宫以後,她反而很多天都没有想起过他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麽样了。
他们聚在红墙黄瓦所围之中。
张稚出了宣政殿透透气,天高气爽,群雁南飞,一阵阵秋风萧萧瑟瑟地刮起来,出现摇铃一般的响动,随之而来的,一片极为鲜艳的红枫飘落下,落在张稚的掌心。
五个尖尖正对着指腹,朝着南方。
南行宫,雨声潺潺。
天色点了些许蓝墨,绕着四方屋子回环,幽暗不明的宫灯光影里,一个身披着黑色外袍的男子驻足在刚下过三日连绵雨水的檐下,肤色白到晃人眼。
乌发松松垮垮地拢在一边,身上有着强大而又脆弱的矛盾感,显得他更加矜贵特殊。
良久,从那人嘴里传出一声。
“黄术,朕想皇後。”
“陛下,还是先喝药吧。”黄术汗颜,将刚熬好的药默默双手奉上来,这药是他遍寻搜集了当地的医书古方,专为赵季的身体调制而成。
赵季回头看了他一眼,单手勾起接过药碗,头颅微昂,一鼓作气,苦涩的药汁顿时溢出唇边,顺着下颌勾勒出耸动突出的喉结。
他吨吨吨地一口气全喝完了。
“……”
黄术後背一阵恶寒,实在忍不住,“陛下,皇後娘娘不在这里,您不用喝得这麽做作。”
赵季的眼珠像刀子撇过去,“朕要你管。”
黄术讪讪接过干净的药碗,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赵季和他之所以现在还能笑得出来,打着趣,是因为他们听张稚的。这一趟来南行宫还真来对了,很值。
南行宫所在的地方叫作‘幽州’。
他在京城遍寻不到能治疗赵季的古方,在这里竟然对此有着极其详尽的记录,并且古方中所需要的某些珍贵药材,在当地是盛産。
这种极其巧合的情况,万中无一,绝无仅有。
京城里无可救药的病症,竟然在幽州变成了小病小灾。
就差不多是被老天捡回了一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