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了,是有此事。李女史好记性。不过是应景之作,不值一提。”
他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过。
李知微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仍维持着笑容:“大人过谦了。下官近日整理旧档,见大人曾主持编纂的《礼部则例补遗》,条分缕析,切中时弊,方知大人于实务一道,亦是见解超卓,令下官获益良多。”
她似乎还想再说些什麽,询问一二编纂时的细节。
沈玠却已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後的梅枝,赞道:“嗯,此处梅花确实开得不错。本官还要去文华殿议事,便不打扰李女史雅兴了。”
说完,他微微颔首,便从容地从她身边走过,浅淡的官袍在冬日萧瑟的园景中划过一道显眼的痕迹,渐行渐远。
李知微站在原地,明明没有什麽,她却感觉像是被人罚站在那里,久久未动。
卫璇在竹篱後,也是一动不动。无奈得很,此刻怕是更不便出去了。
她只盼着李知微快些离开,自己也好脱身,然後等晚些再找她说事。
然而,一道声音自身侧不远处响起:“卫掌记在此驻足良久,莫非也是被这株老梅吸引了?”
人果然不能做亏心事。卫璇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她猛地转头,只见沈玠不知何时已去而复返,正站在竹篱的另一端,含笑看着她。
见她惊愕的模样,沈玠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安抚道:“李女史已经离开了。”
卫璇这才从藏身处走了出来,面上难免有些尴尬,行了一礼:“下官见过沈大人。下官并非有意……”
“无妨。”沈玠轻轻擡手,打断了她不必要的解释,目光通透,“宫中路径繁杂,偶尔走神,或是寻个清静处思量事务,都是常事。”
他转而问道:“卫掌记此时不在司记司忙碌,在此徘徊,可是遇到了什麽难处?”
沈玠到底身份还在那,卫璇也不好随口敷衍,便大致将张司记交代的整理年关陈设图注,以及需要找李知微交接关键手稿的情况简单说了。
沈玠听罢,微微颔首:
“原来如此。去岁除夕大宴的《陈设图注》……若我没记错,当初礼部协理宴席规制时,因需核对细节,曾从内廷调用过原始图稿,事後归还了一份清晰副本至翰林院图籍库归档,以备修史参考。”
他看向卫璇,道:“卫掌记若急需,不妨随我去翰林院一趟?或许那份副本,可解燃眉之急。”
这简直是柳暗花明!
卫璇闻言,心中虽喜,却道:“多谢沈大人告知。只是——方才听闻大人正欲前往文华殿议事,岂敢因下官琐事耽搁正务?”
沈玠微微一笑,从容道:“卫掌记多虑了。文华殿的议事尚有片刻,从此处绕行翰林院,顺路之事,耽搁不了。况且,协助宫中理清旧档,确保年关诸事顺遂,本身亦是分内之责。卫掌记新晋掌记,便能担此重任,尽心竭力,本官遇见了,略尽绵力也是应当。”
卫璇见他如此说,自然是求之不得。
“如此,便有劳沈大人了。”
“举手之劳。”沈玠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引着卫璇朝翰林院方向走去。
翰林院与後宫仅一墙之隔,气氛却截然不同。此处更显肃穆严谨,空气中弥漫着书墨清香。
守卫见了沈玠,纷纷行礼。
他带着卫璇径直前往图籍库,对当值的典籍官说明来意。
就在典籍官转身去查找那份图注副本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排高大的书架後转出,手中捧着几卷书册。
“阿璇?”谢清晏见到卫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看到她身旁的沈玠,神色立刻恢复了惯常的平和,上前行礼。
“下官见过沈掌院。”又看向卫璇,语气带着关切,“你怎麽会来翰林院?可是宫中事务有何不顺?”
卫璇正要解释,沈玠已含笑开口,语气自然:“谢修撰不必多虑。是本官恰巧遇见卫掌记为公务寻一旧档,想起翰林院或有存底,便顺路带她过来查阅。”
谢清晏闻言,神色稍缓,看向卫璇:“原是如此。可找到了?”
正在此时,典籍官已将那份《陈设图注》的副本找出,双手呈给沈玠。
沈玠接过,略一翻阅确认後,便转递给卫璇:“卫掌记,你看此份可否合用?”
卫璇快速浏览,图样清晰,标注详尽。
“合用,多谢沈大人!”
她再次道谢,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公务要紧,卫掌记且去忙吧。”沈玠温和道。
卫璇再次向沈玠和谢清晏致谢後,便拿着图注副本匆匆告辞,赶回司记司。
谢清晏望着卫璇离去的背影,那向来内敛的眸子中浮现的担忧和向往之色,却让善于观察之人尽收眼底。
沈玠待卫璇身影消失在院门处,他才似是不经意地缓声开口:
“谢修撰与卫掌记似乎……关系不错?”
谢清晏闻言,收回目光,转向沈玠,道:“回掌院,自幼相识。”
沈玠微微颔首,唇边噙着一抹笑意,如同长者看待晚辈般:“原是两小无猜。这般情谊,最是难得,想必关系是极好的。”
谢清晏只微微躬身,含糊应道:“掌院谬赞了。”
他无法否认,亦不便深谈,只能以此作答。
沈玠见他如此情状,便知其中或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微妙之处。
他自然不会令後辈难堪,当即从容地将话题轻轻带过,不一会便让他去忙自己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