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遮明月慑九州
“怎麽会提前这麽多?”苏伯着急道。
但也来不及细究了。卫璇平了平心绪,道:“云袖,你先出去迎接,我稍後便到。”
“是,小姐!”云袖领命,立刻快步迎了出去。
随後,卫璇对工棚内的所有人道:“都听到了?查验的人提前到了。但我们不能乱,按新法子,稳住手脚,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出错。苏伯,你在这里盯着,最後这几匹,一尺都不能差!”
吩咐完後,这才向外走去。
当她走到工坊前院时,正好看见高公公被云袖引着,从刚刚停稳的小轿上下来。
他身後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手里捧着记录用的册子和笔墨。
高公公穿着一身崭新的葵花团领衫,面皮白净。他一下轿,目光就开始扫视整个工坊,尤其在还在忙碌的工棚方向停留了一瞬。
卫璇上前几步,依礼相见,“高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公公恕罪。”
“卫掌记客气了。”高公公扯着尖细的嗓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咱家也是奉了上头的命,心里惦记着主子们的新衣,生怕有什麽闪失,这才紧赶慢赶地提前过来瞧瞧。没打扰卫掌记正事吧?”
“公公言重了,您亲自前来督促,是体恤我等,也是重视宫中之物,下官感激不尽。”
卫璇侧身让开道路,“只是最後这几匹瑶光锦正在做最後的固色定形,工棚内气味混杂,怕冲撞了公公。不如请公公先到账房稍坐,喝杯清茶,待那边工序一了,立刻请您查验?”
高公公那双眼睛在卫璇脸上转了一圈,又瞟了一眼织机声未曾停歇的工棚,拖长了调子:
“哦——还在赶工啊?卫掌记,这可就是您的不是了。当初可是白纸黑字说好的,申时初刻,咱家来取货。这要是误了时辰,耽搁了主子们的事儿,咱家可担待不起啊。”
卫璇道:“公公说的是,是下官调度不力。实在是这瑶光锦的叠云纹工艺太过复杂,工匠们已是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懈怠。还请公公通融片刻,最多一个多时辰!定然将所有贡品完整奉上。”
她说话间,悄悄上前半步,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已不着痕迹地滑入了高公公宽大的袖袍之中。
高公公袖子一沉,指尖在里面微微一拈,脸上的表情顿时和缓了不少。
他假意咳嗽一声,道:“既然卫掌记确有难处,工匠们也还算尽力……罢了,咱家就在这儿等等。不过,卫掌记,丑话说在前头,最多等到酉时初!若是到了时辰还交不齐,可就别怪咱家公事公办,按规矩上报了。”
“多谢公公体谅!”卫璇心中稍定,立刻对云袖道,“快,引高公公去账房用茶,将那个雨前龙井沏上。”
看着高公公被引开,卫璇转身回了工棚,继续盯工。
工棚内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有了新方法提速,希望就在眼前,但这最後一个多时辰,无疑是与时间赛跑。
卫璇不再打扰工匠,目光紧紧盯着那几架正在织造最後几匹“瑶光锦”的织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她看到梭子飞快地穿梭,看到老师傅额角滚落的汗珠,看到那华美的云纹一寸寸地在织机上延展……
就在距离酉时初约莫还有一刻钟的时候,最後一架织机的声音,戛然而止。
负责最後收尾的陈师傅,用微微颤抖的手,剪断了最後一根线头。
整个工棚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卷刚刚卸下的流光溢彩的瑶光锦。
成了。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许多工匠甚至脱力地跌坐在地,随即又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脸上洋溢着激动。
“快!验看!装箱!”
苏伯无疑也是激动的,却还要先声音洪亮地指挥着。
早已等候多时的验看夥计和装箱工人立刻涌上,动作迅速却井然有序。
当所有装箱完毕,贴上封条的锦盒整齐地码放在空地上时,高公公也恰好在酉时初刻,踱着步子走了过来。
他仔细核对了数量,又随机打开两箱,查验了锦缎的品相和纹样,确认无误。
“嗯,”高公公满意地点点头,“卫掌记果然守信,这苏式的手艺也是一流!咱家这就回去复命,定然在主子面前,为卫掌记和苏氏工坊美言几句。”
“有劳高公公!”卫璇再次道谢,亲自将高公公一行人送上了马车。
看着内务府的马车消失在街角,卫璇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看着身後所有疲惫却满眼兴奋的工匠和夥计们,对苏伯说了一句:“给这个月所有参与此次赶工的夥计,工钱翻倍,如果有受伤丶受累的老师傅,统计好姓名另外告知我,我再厚赏。”
她话音甫落,离得近的一个年轻工匠瞪大了眼睛,随即扭头朝着工棚方向,大喊道:
“工钱翻倍!东家说工钱翻倍!还要摆酒!是不是要摆酒啊东家?!”
这一嗓子,立马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卫璇无奈,只得道:“对。”
“东家万岁!”
“东家万岁!”
欢呼声再次响彻工坊上空。
是夜,苏氏工坊内灯火通明,酒肉飘香。
压抑了一个月的紧张和焦虑,在此刻尽数化为喧闹与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