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并未回头,悬黎还是执晚辈礼,盈盈一拜。
“上次听你这麽叫我,还是五年前。”成将军将她拉至身前,“快叫成姨好好看看,咱们渝州的小娘子,在京中出落成了什麽好模样。”
成将军眼中柔光,是女子看向晚辈时独有的慈爱。
“成姨应该好好谢谢你。”将西南军旧部重新带回渝州,还将翠幕照顾地那样好。
翠幕,崔慕,那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有成姨巾帼在前,翠幕自然是青出于蓝。”母女一脉,秉性相承。
而且——
“是翠幕和朱帘陪在我身边,陪伴我撑过了那段难挨的日子。”
成将军怜爱地理理悬黎的头发,给她倒了杯热茶。
“老大泉下有知,也定会老怀甚慰。”
老怀甚慰,悬黎忍俊不禁,说得阿爹像是耄耋之年。
“悬黎如今大了,不是找成姨叙旧这麽简单吧?”成将军把自己未动的茶点往悬黎跟前推了推,主动问起悬黎来意。
悬黎也不躲闪,“成将军又背着什麽圣上的御令在雾庄行走呢?”
耳房里被五花大绑的詹相公双目豁睁。
连嘴里的帕子都跟着轻微抖动起来。
成将军是女子?还是陛下安插在毅王身边的女子?
成将军执杯的手顿在半空,茶盏里的热气氤氲了她眼底的神色。
她望着悬黎澄澈却藏着锋芒的眼睛,半晌才低笑一声,将茶盏搁在案上,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的冰裂纹:“你这孩子,还是这般敏锐。”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秋日的风带着大丽花的甜香涌进来,吹动了她鬓边的碎发。
“陛下让我盯着毅王的动向,西南军瓦解,我又被陛下安插进了北境军。”成将军声音压得极低,“如今,我明里是奉姜元帅的令驻守雾庄,实则是按陛下的吩咐来时刻注意兴庆府的动向。”
成将军满含深意地补充:“毕竟柘波拥兵自重,陛下早有收权纳兵之意,现下正好师出有名。”
悬黎指尖轻轻点在案上的布防图,目光落在兴庆府的标注上,语气沉静:“柘波在兴庆府经营多年,麾下兵力虽不及北境军,却占着地形优势。成姨此次驻守雾庄,除了盯紧动向,想必还藏着别的打算?”
成将军转过身,眼底闪过一丝赞许,走到布防图旁,指尖沿着雾庄至兴庆府的山道划过:“你倒机灵。陛下给了我一道密令,若柘波有异动,可联合西南军旧部,断其粮草拿下兴庆府。只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多了几分顾虑,“姜青野如今被詹相公盯着,贸然让他参与,怕是会授人以柄。”
这话刚落,隔壁耳房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挣扎着想要靠近门板。
悬黎心中了然——詹相公定是听见了“姜青野”的名字,才按捺不住。
她面上不动声色,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故意提高了些音量:“成姨言之有理,就算姜青野情有可原,但到底是违逆了圣令,雾庄的事情了了他是要随詹相公进京受审的,确实不好参与雾庄军务机密。”
成将军何等通透,立刻明白悬黎是在说给耳房的人听。
她顺着话头往下说,指尖在布防图上的“黑石谷”一点:“黑石谷是柘波粮草运输的必经之路,若能在那里设伏,定能一举截断他的粮道。只是需要一个熟悉地形的人带队……”
“成姨不能领兵吗?”悬黎接话,他们来此时日都尚浅,若说起来,还真就只有一个成将军还算熟悉周边形势。
成将军指尖在“黑石谷”三个字上顿了顿,眉峰微蹙,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我若离开雾庄,驻守的北境军群龙无首,万一柘波趁机来犯,雾庄怕是守不住。”
她转身看向悬黎,眼底藏着考量,“况且我这‘成将军’的身份本就需处处谨慎,若是亲自领兵设伏,一旦暴露行迹,陛下的全盘计划都会被打乱。”
悬黎垂眸看着茶盏中晃动的水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
她知道成将军的顾虑,女扮男装驻守军营本就是险棋,稍有差池便是欺君之罪,就算陛下知晓内情,群情之下也未必会力排衆议保全成将军,确实不能轻易离开雾庄。
可除了成将军和姜青野,雾庄里竟再难找出一个既熟悉地形丶又能领兵的人。
隔壁耳房里,詹相公靠在门板上,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动。
方才听到悬黎说“姜青野要随自己进京受审”,他心中的疑虑已消了大半,此刻听两人为领兵之人发愁,更是放下心来,看来郡主虽然护他,却也并没有打算将姜青野违逆圣意的事含糊过去,这便好。
他悄悄调整了姿势,想让已经酸疼的胳膊轻省些,也想仔细听听她们最终会选谁。
“慕予虽机灵,却年纪太小,领兵作战终究少了些沉稳。”成将军继续说道,指尖划过布防图上的其他标注,“至于西南军旧部,虽都是善战之人,却对黑石谷的地形不熟,贸然派去,怕是会中柘波的埋伏。”
悬黎擡起头,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成姨,不如让傅知州前去?他驰援前来,曾在雾庄周边巡查过,应当知道大致路线。您再仔细与他说说,出征时派熟悉地形的雾庄士兵当向导,想来不会出太大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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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一个秘密终于揭晓[加油]
①②是诗句拼接,并非出自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