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轮不上那个资格,金斯利你不也轮不上吗?”
金斯利闻言大笑出声。
他又不是没了主人就活不下去的可怜小狗,真有那一天又如何呢?日子不还是要照样过吗?
这世上本就不该是没了什麽人就彻底活不下去的,要他来说,旧时代的那些疯子有一个算一个就是想的要的都实在太多,非要执着这麽久,无论当年的姿态如何,现在也都只剩下扭曲的丑陋了。
埃迪仍然还显得太过年轻些,年轻得没来得及接触更多阴暗面,所以也没办法靠自己去想得更多:比如说他那个看似渺小又可爱的愿望之所以不容易实现,可能原因不是指挥官的加官进爵,而是一些更加不可言说的阴暗黑色内容;
再比如说,他们那位看起来小不点一样的指挥官若是真的能做到这个地步,要支付的代价可能也不远远只有一个卡洛斯。
最坏的结果,会死吧。
这个念头同时浮现在其馀几人的脑子里,只有狙击手懵懵懂懂,不太理解这突如其来的沉默。
几人默契的将这个话题绕到了後面去,灰烬神色如常,轻描淡写地又提起了一些有关花和作物的话题,这种偏门的知识对于常年战场生死线上游走的士兵来说实在新奇,年轻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走了。
……
……但是,那最坏的结果,那隐藏死亡阴霾的黯淡结局啊。
纵使军人的本能能让他们惯常生死看淡,可钢铁的意志并不总能时时压过对死的恐惧,一旦周围空间安静下来,时间变重新以秒来计数,总要比想象中更难熬一些。
在暂且空无一人的指挥官休息舱室里,灰烬整理着床褥与旁边的杂物,手边的动作不知不觉间便慢了下来,等我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位体贴的副队在我床边发呆的样子。
我停顿了一会,还是开口问他:“有事吗?”
他起身看向我,温润蒙水般的眸子染开一点温吞笑意,随即又拢起眉头,一副煞有其事的做作疑惑样子,“嗯,该说是有还是没有呢?”
他和我说:“我却是有些事情藏在心里,但对于现在来说,我也说不好这些算不算正事。”
“既然能让你感觉到不吐不快的压力,那就当做必须要解决的正事吧。”我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对着灰烬摆摆手,他没着急,转而去旁边倒了杯温水给我。
我本来不渴,但在副队长久沉默的注视中还是端起了杯子,配合着抿了几口,我能感觉到这个过程中对方审视打量的过程,但是很奇怪,说不出的奇怪,他仿佛不是单纯地在等我喝水,而是在观察我喝水的这个动作。
我放下杯子,和灰烬安静的对视,对方似乎从这目光相接的过程中取得了一些无言的默契,于是他伸出手,手指直接碰上我的喉咙,稍稍用了些力气,描摹出此前吞咽的痕迹。
“我不太了解人造载体的生理构成,”他对自己的奇怪行为做了个简短的解释,略有些歉意的看着我,“所以,是和正常的活人一样的感觉吗?”
我点点头,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生理反应都是一样的,对我来说,没什麽区别。”
所以,就是让过往的灵魂在这里真正意义上的再活一次——灰烬点了点头,下一句开口,态度直白地近乎残酷:“明明是珍贵的第二次人生,就要这麽耗在这里,您觉得值得吗?”
——就这样,毫不犹豫地去再死一次,真的可以吗?
“嗯……这个问题对于已经作出决定的我来说,应该没什麽意义?”我看着灰烬那双仍然清明的眼睛,也顺着这个话题问下去,“倒不如反过来问问你,如果我真的能解决卡洛斯和污染的问题,那你因为这一点点额外的私心和怜悯,阻止我吗?”
灰烬沉默的时间不过一瞬,他看着我,很慢地摇了摇头。
然後,他对我说,对不起。
即使从身份和立场上来说,他都完全不需要说这句话,但他还是垂下头颅,和我很小声的说,对不起。
……唉。
这种事,有什麽好道歉的?
我叹口气,伸手去扯了扯他桌上已经蜷缩的手指,他跟着微微一颤,顺势拢住了我的手掌,没有松开。
军医太过沉默,他慢慢站了起来,却在原地停住了片刻,正当我以为他准备就此离开时,灰烬忽然俯身靠近,将始终低垂的头颅靠近到了我的面前。
一个隔着面罩的亲吻,温度和气息都太过含糊,就这样轻飘飘地,印在了我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