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手掌,带着烟味的呼吸,强行侵入的动作……妍学会了不哭,不叫,甚至连颤抖都极力抑制。
她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上那盏永远惨白的灯,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这具还在呼吸、还会感到疼痛和恶心的躯壳。
食物是定量的,通过水槽特定位置的投喂口送入。
起初是切碎的鱼虾,后来,为了“观察消化系统对现代加工食品的适应性”,有时会投入一些味道古怪的营养膏或压缩饼干碎屑。
想要获得稍微好一点的食物,或者避免被故意饿上几顿,她必须“表现良好”。
比如,在白天展示时,按照研究员通过水下扬声器出的指令,在游客面前做出特定的游动姿势,甚至被迫摆出一些凸显身体曲线的、带有暗示性的姿态;比如,在“实验”或“夜间采样”时,完全顺从,不做出任何反抗或厌恶的表示,甚至是主动的迎合。
妍像最下等的牲口一样被饲养,用残存的、可悲的智慧去揣摩“饲主”的喜好,通过出卖自己的一切尊严和身体自主权,去换取维持生命的、最低限度的“恩赐”。
长期浸泡在人造海水中,她的皮肤出现了问题一些部位,尤其是伤口周围和鳞片脱落的区域,开始泛红、痒,有时甚至会出现细小的、类似真菌感染的白色絮状物。
最让她痛苦的是下身那处旧伤,在持续浸泡和缺乏妥善护理下,似乎从未真正愈合,总是处于一种隐隐作痛、轻微红肿的状态,在每次“实验”或侵犯后更是会加剧。
研究员们记录了她的这些“饲养常见问题”,但除了偶尔涂抹一些广谱药膏,并未进行深入治疗,似乎这也成了观察其生理耐受性的一部分。
生不如死,猪狗不如。
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只可惜她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时间在无休止的展示、实验、侵犯和麻木的忍受中变得模糊。
她感觉自己正在慢慢“死去”,不是肉体的消亡,而是作为“妍”、作为人类。
只有一件事,是她在这片绝望的深渊里,唯一坚持的、属于她自己的、微弱的仪式。
每天下午三点左右,当一缕经过精心计算的、模拟的“夕阳”光束,以特定的、温暖的角度射入这巨大的主展示水槽时,她会暂时摆脱角落的阴影。
她会摆动鱼尾,缓缓地、坚定地游向水槽那面最大、最厚、正对着海洋馆主通道的玻璃幕墙。
玻璃之外,是另一个世界。
不是海洋馆内部那些好奇或淫邪的面孔,而是通过玻璃幕墙,看到的海洋馆外部的一部分公共区域。
那里有手牵手漫步、偶尔笑着对视的情侣;有举着彩色气球、舔着冰淇淋、蹦蹦跳跳的孩子;有在路边摊买小吃、互相分享的朋友……
那是她曾经拥有、如今却遥不可及的正常生活。
妍将自己的手掌轻轻贴在冰冷的玻璃内壁上,她闭上眼睛,然后开始幻想。
幻想自己就是玻璃外那个舔着冰淇淋的女孩,笑容无忧无虑。
幻想自己就是那个被恋人温柔牵着手、脸颊微红的女生。
幻想自己只是放学后和同学说笑着走过这条路,讨论着晚上的作业和明天的早餐。
幻想自己还是“妍”,一个生活在阳光下的、光彩夺目的女孩。
可是、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妍不想睁开眼,在心底最深处,一遍又一遍地、徒劳却固执地,描绘着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关于“人”的幻梦。
假如她没有遇到驳这个人渣,假如她的男友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之后没有抛弃她,反而更加喜欢她,假如她安全地到了成人礼那天,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现在是幻想时刻——————
学校泳池的水在黄昏下泛着暖金色的光。森站在池边,看着妍坐在池畔。
“森,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妍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远处球场的喧闹淹没。
森还在为上次模拟考的成绩低落,只是机械地点点头“嗯,你说。”
妍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没有说话,而是将整只手掌坚定地放入了水中。
水面漾开一圈涟漪,紧接着,异变突生。
就在森困惑的目光中,一道光芒毫无征兆地从妍浸入水中的指尖迸出来,那光芒并不刺眼,顺着她的手臂、肩膀,以肉眼可见的度急向全身蔓延。
“妍?!”森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妍的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但光芒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腰际,并迅向下吞噬了她的双腿。
在那层流动的光晕内部,可以模糊地看到,她双腿的轮廓正在光芒中扭曲、拉长、融合,光芒在达到最盛时骤然向内收缩、消散。
原先妍坐着的位置,那条熟悉的校服裙下,赫然是一条修长而优美的橙色鱼尾。
鱼尾似乎还不适应空气,有些无力地在池畔的瓷砖上轻轻拍打了一下,出“啪”的一声轻响,溅起几颗细碎的水珠。
森瞪大了眼睛,手中的书包“啪”地掉在地上。
“我……我是人鱼。”妍的声音在颤抖,她不敢看森的眼睛,“今天是我的成人礼,所以……”
话音未落,森突然蹲下身,伸手轻轻触碰她的鱼尾,吓了妍一跳。
“好美。”森的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惊叹,“妍,这太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