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2 / 2)

小說:青年近衛軍 作者:法捷耶夫

“劉巴,我是五一村的共青團員鄔麗亞娜-葛洛莫娃。告訴我,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這很平常……”劉勃卡用發光的、大膽的藍眼睛親切地望了鄔麗亞一眼,欣然回答說,“我們的軍隊放棄了伏羅希洛夫格勒,是今天一清早就放棄的。各個機關都接到命令立刻撤退……”

“那麼共青團區委會呢?”鄔麗亞聲音沮喪地問。

“你這個禿子,幹嗎打人家小姑娘?哼,你這個小流氓!瞧我不出去揍你!”劉勃卡對人叢裡的一個野孩子尖聲叫道。

“共青團區委會嗎?”她反問了一句。“共青團區委會照例是打先鋒的,一清早就走了……你幹嗎朝我瞪著眼,姑娘?”她生氣地對鄔麗亞說。可是她瞅了鄔麗亞一眼,懂得她的心理之後,立刻笑著說:“我是說著玩的,說著玩的……事情明擺著,它接到了命令,所以它走了,並不是逃跑的。你明白嗎?”

“那麼叫我們怎麼辦呢?”鄔麗亞突然滿腔怒火,氣憤地問。

“你嗎,自然也得離開。今天一早就發出了命令。你一早到哪兒去啦?”

“那麼你呢?”鄔麗亞直截了當地問。

“我嗎?……”劉勃卡沉吟了一會,她的聰明的臉上突然露出事不關己的冷漠的神氣。“我還要看看。”她迴避地說。

“你難道不是團員?”鄔麗亞釘著問道。她那雙流露出堅強和憤怒的神色的烏黑的大眼睛,和劉勃卡的眯縫著的警覺的眼睛,剎那間遇到一起。

“我不是,”劉勃卡說,她微微把嘴一抿,就扭過身去。

“爸爸!”她叫了一聲,開了門,高跟鞋咯登咯登地響著,跑去迎接朝這邊走過來的一批人。這些人在人群中間顯得很突出,人們都驚駭地、懷著突發的敬意給他們讓路。

走在前面的是新一號井井長安德烈-瓦爾柯,他年紀約摸五十上下,身體結實,鬍子颳得很乾淨,臉色像茨岡人那樣陰沉黧黑,穿著上衣和靴子;另外一個是全城聞名的著名採煤工葛利高利-伊里奇-謝夫卓夫,他也在那個井裡工作。他們後面還有幾個礦工和兩個軍人。再後面,隔開一段路,是一群形形色色的看爇鬧的人:甚至在生活中最不平常、最艱難的時刻,還是有好多純粹是好奇的人。

謝夫卓夫和另外幾個礦工都穿著工作服,風帽推到腦後。他們的臉上、手上和衣服上全都是煤灰。他們裡面有一個人的肩上掛著一卷沉重的電纜,另外一個揹著一箱工具,謝夫卓夫手裡卻拿著一個奇怪的金屬儀器,裡面戳出幾根短短的光電線。

他們一言不發地走著,他們的眼睛好像不敢望著人群裡面的人,也不敢互相對視。汗水從他們的塗滿煤灰的臉上流下來,留下一道道痕跡。他們的臉顯得疲憊萬分,好像他們是揹負著力不勝任的重擔。

鄔麗亞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街上的人都懷著敬畏的心情預先給他們讓路,——他們前面的一段街上都是空的。原來就是他們,親手炸掉了新一號井,炸掉了頓涅茨礦區引以自豪的礦井。

劉勃卡跑到謝夫卓夫面前,用雪白的小手握住他的青筋突起的黑手,和他並排走著,他也立刻把她的手緊緊握住。

這時,由井長瓦爾柯和謝夫卓夫率領的礦工們都到了門前。他們如釋重負地把帶的東西——一卷電纜、工具箱和這個奇怪的金屬儀器——隔著柵欄隨便往裡面一扔,就扔在庭園裡的花上。事情很明白,先前那樣津心培植的花草,也像有著這些花草和其他許多東西的那種生活一樣,都已經完結了。

他們扔下這些東西,站了一會,彼此也不對視,彷彿感到有些尷尬。

“好吧,葛利高利-伊里奇,趕快收拾收拾,車子已經準備好了。我先去接別人,然後大夥一塊來接你。”瓦爾柯說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也沒有從他的像茨岡那樣連在一起的闊眉毛下面抬起來望著謝夫卓夫。

接著,他就帶著那幾個礦工和軍人,慢慢地沿著街走去。

謝夫卓夫仍舊拉著劉勃卡的手站在門前,旁邊還有一個乾瘦的長退老礦工,他的被香菸燻黃的口髭和鬍子好像被拔過似的,稀稀拉拉。鄔麗亞也還站在旁邊,她彷彿只有在這裡才能解決那個使她苦惱的問題。他們誰也沒有去注意她。

“劉波芙-葛利高利耶芙娜①,我又不是沒有對你說過。”謝夫卓夫瞅了女兒一眼,生氣地說,可是他還握著她的手——①劉波芙-葛利高利耶芙娜是劉勃卡的本名和父名。父親對女兒平常只叫名字,這裡謝夫卓夫對劉勃卡有不滿的意思。

“我已經說過,我不走。”劉勃卡繃著臉回答說。

“別胡鬧啦,”謝夫卓夫顯然很激動,但是聲音仍舊很輕。“你怎麼能不走?共青團員……”

劉勃卡的臉馬上漲紅了。她抬起眼睛望望鄔麗亞,但是臉上立刻露出任性的、甚至是撒潑的神氣。

“才做了幾天的團員,”她說了就把嘴一抿,“我沒有做過對不起別人的事。人家也不會來跟我找麻煩……我捨不得離開母親。”她又低聲加了一句。

“她脫團了!”鄔麗亞突然驚駭地想道。可是她立刻想起了自己生病的母親,心裡就難受得好像火燒似的。

“啊,葛利高利-伊里奇,”老頭說話的聲音低沉得可怕,令人奇怪從這樣乾癟的身體裡怎麼會發出這樣的聲音,“我們分手的時候到了……再見……”他對著低頭站在他面前的謝夫卓夫望了一會。

謝夫卓夫默默脫下頭上的便帽。他生著淡亞麻色的頭髮,藍眼睛,一張俄羅斯中年工匠的瘦臉上滿布深深的縱紋。他雖然已經並不年輕,穿著這件不合身的工作服,手上臉上又都是煤灰,但是依然可以感到,他的體格是結實而勻稱的,並且具有俄羅斯的古典美。

“你要不要跟我們一塊去碰碰運氣?啊?康德拉多維奇?”

他問的時候沒有望著老頭,樣子非常侷促不安。

“我和我的老伴哪兒也去不成。還是等我們的孩子們隨著紅軍回來解放我們吧。”

“你們家老大怎麼樣啦?”謝夫卓夫問。

“老大?還提他幹嗎?”老頭陰鬱地說,他擺了擺手,面部的表情彷彿要說:“我的丟臉的事你是知道的,何必再問?”他向謝夫卓夫伸出一隻瘦骨嶙峋的乾枯的手來,傷心地說:“再見了,葛利高利-伊里奇。”

謝夫卓夫也伸出手來。但是,他們的話好像還沒有說完,他們就握著手又站了一會。

“是啊……有什麼辦法呢……我的老伴,你瞧,還有我女兒,也不走。”謝夫卓夫緩慢地說。他的聲音突然中斷了。

“我們怎麼能把它炸了,啊?康德拉多維奇?……把我們的美人兒……可以說是全國的奶孃……唉!……”他突然從心底發出一聲異常輕微的長嘆,像水晶般光彩奪目的淚珠,就落到他那被煤灰弄髒的臉上。

老頭沙啞地嗚咽著,低低地垂下頭來。劉勃卡也放聲大哭了。

鄔麗亞咬著嘴唇,但是抑制不住那使她窒息的、無處洩恨的淚水,急急往五一村跑,往家裡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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