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个,谢璟朗声笑了笑:“晚辈出门前也曾这么问过我爹,我爹说您在大是大非面前,什么事该做与不该做都拎得清,无需他多说什么。”
燕王万没料到齐王嫌弃他半生,到头来竟然却是最了解他的人,且不论两人半生恩怨如何,就单论齐王这份心性与气度,都令他钦佩。
他深吸口气,一咬牙怒骂道:“就冲你这句话,我也得让你爹好好给老子活着,继续和我斗嘴!”
谢璟黑眸闪动似是如释重负,他撩袍跪在地上,以额触地郑重道谢:“晚辈先谢过燕王。”
燕王正欲再说,一声娇斥忽从窗外传来:“我不同意。”
紧接着,方才已退下多时的沈灵薇,倒映在窗子上的身影快速移动。
下一瞬,只听“啪”的一声,房门被重重推开,沈灵薇快步入内走到谢璟身旁,伸手作势就要将人从地上拉起来,边柳眉横竖地斥责燕王。
“爹,此事兹事体大,事关齐王府全家百十条的性命,您怎能儿戏?”
沈灵薇说完似是气急了,杏面涨得通红,转头眼眶微红地盯着谢璟,脱口骂道:“还有你,之前说什么不让我担心,你能自己想到解决的办法,可这就是你想出的主意?我看你在街上随便拉个叫花子想,也比这个主意强!”
谢璟抬起膝盖,缓慢从地上站起身:“月月——”
“我不听——”
沈灵薇忙用双手捂着耳朵,“我只知道,只要你入了局,便身不由己,福祸不知,且中途稍有偏差,后果便难以想象。”
说到最后,沈灵薇眸底已泪光闪动,再顾不得其他,手忙脚乱地抓着他的手,哽咽着声哀求:
“算我求你了,你快收回决定,我这就帮你想办法渡过难关,好不好?”
燕王见状,之前在脑中闪过的疑惑霎时被证实,瞠目结舌地看了眼自己女儿,又盯向谢璟,一时心头如巨浪翻滚。
谢璟唇抿成一条直线,推开沈灵薇的手,转过身面对门外,沙哑着声道,“对不起,此事,我心意已决。”
随即朝燕王一拱手道,“晚辈还有一些事要提前部署,就先行告辞了。”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谢璟!”
不待燕王答话,沈灵薇想也不想地追出去。
奈何谢璟人高腿长,又有意避开这个话口不谈,故而,沈灵薇出了燕王府才追上他。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
沈灵薇随他一同坐到马车上,泪水潋滟地扑入他的怀中,“你可想过我的感受?万一你在里面受伤了?我——”
谢璟心头悸动,终是忍不住心软,将人紧紧地拥入怀里,哑声解释道,
“不会的,我今日来燕王府之前,已经买通了里面的人,不会对我动刑,且我早已买通了御医,御医言圣上病势沉重,驾崩也不过是这几日的事了,到时只待尘埃落定,我就会平安无事地回来的。”
“可我还是——”
“别哭。”
谢璟温柔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未了的信念,这次,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处理好吗?”
沈灵薇见如何都劝服不了他,知他身为将军,如此做,是他的职责所在,可还是忍不住担忧地掉眼泪。
“那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好。”谢璟不舍地低头亲吻她头顶,如是说。
五日后,齐王和谢璟因强烈反对立九皇子为太子的事,再次和圣上发生冲突。
与此同时,沉寂多年的边陲重镇忽传来异动,赵王意欲和齐王勾结的密报,恰时被燕王截获,呈到圣上面前,虽然信中并未写齐王和谢璟如何和赵王谋定造反的举措,以及部署和言语,堪称捕风捉影。
可圣上依旧龙颜大怒,当场命人缉拿齐王和谢璟下了诏狱,同时,还勒令燕王和新上任的刘丞相,一同彻查此事,消息被传出去后,天下哗然。
老百姓皆震惊不已,甚至不敢相信齐王父子会谋反。
然而,距离京城几百里之遥的养蜂夹道,却是另一番景象,终日死气沉沉犹如坟场。
偶尔有个将士抓到野味,也是躲到无人的角落里,偷偷喝着小酒吃着烤肉打打牙祭,边大着嘴巴编排幽禁在此处的两位皇子——
大皇子和三皇子谁先熬不住死翘翘。
服侍司亦尘的宫人,每每听到都气得咬牙,但除了忍,别无他法。
这日,天还未亮,一队御林军忽从远处山道疾驰而来,高亢如洪钟的嗓音,隔着三道院子传到这边:“圣上特令大皇子即刻入京侍疾。”
话音方落,下一瞬便传来大皇子感激涕零的哽咽声:“儿臣接旨。”以及宫人苦尽甘来的欢呼和兴奋声。
服侍司亦尘的小黄门,转身看到正在用膳的司亦尘,对方夹菜的动作一顿,满脸落寞中忽染上几分嫉色,忙在旁安慰道:“大皇子犯错后,在此处幽禁了五年,才守得云初见月明被放出去,主子您犯的错比大皇子的轻一些,相信过不了多久,主子也会被放出去。”
司亦尘重重地摔下手中竹筷,出言讥讽道:“父皇都要驾崩了,此时没想起特赦我,难道还能指望那个窝囊废登基后,看在与我的手足之情再特赦我不成?那我岂不是要在此处被幽禁半辈子,不得自由。”
之前前朝也有皇子谋逆犯下大错,被贬为庶人,可俗话说得好,虎毒尚不食子,更难堪是将孝道与人伦放在世人面前的前朝皇帝?
故而,犯错后被幽禁在此处的皇子,经年后,一身的戾气被磨平之后,大多数被放回京城,随意领个闲职,过完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