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汝才帶兵進西安府的度有點慢了。
準確的說,不是羅汝才慢,他從寶雞收到調令,要先依照命令跟同屬旅下的李萬慶營交接防區,這才帶兵往西安府走。
而另一個人又到西安太快,顯得羅汝才慢了。
另外這個人則是平涼府的韓王。
劉承宗頭天見到延安衛的傳信兵,說韓王離開藩國,要到西安府拜謁大王。
當天夜裡派人傳了口信准許,第三天就見到了晝夜趕路的韓王殿下。
西安府城南少陵原的華嚴寺,地勢比西安府城要高得多,能俯瞰整個圍城營地,眼下是劉承宗的幕府駐地。
沿途護送韓王的,是原延安衛千戶石萬鍾,進了西安府就把兵停在咸陽,帶一隊人上了少陵原。
石萬鍾到幕府駐地時,劉承宗正讓兩位羽林郎端著一面旗子展示著。
天山軍與楚琥爾營攻陷託木斯克的塘報,已經由天山衙門經沿途驛站快馬送至西安府。
大哥劉承祖的信還是老樣子,先提及天山軍在衛拉特被婚姻稀釋的難處,隨後就是大篇幅的軍事情報,諸如敵軍武備、戰法、器械、生活習性,如何與其對戰之類的東西。
隨後則是週日強的書信。
週日強依然滿懷熱情,甚至讓劉獅子覺得,鹹魚坊主這會兒比收復哈密更加熱情。
他在信上請示,希望能招募林中百姓、斡魯思戰俘及衛拉特遊民建立泰萌衛,同時設立軍器局,在泰萌衛打造三眼銃。
劉獅子對此自然樂見其成,針對兩軍交兵之地不通文字的問題,他還專門讓隨軍畫師給泰萌衛做了副衛旗。
旗子很簡單,中間一副黑纓缽胄,下面是交叉的雁翎刀與金瓜錘。
這三個玩意兒,屬於是元帥軍的標誌性冷兵器了。
石萬鍾見了劉承宗還是很親切,見面就拜倒行禮道:“少東家,奉任將軍之命,將韓王帶來了。”
他原是綏德農家,鬧旱逃難到膚施,被劉老爺收留做了佃戶。
後來被安排進延安衛,在驍將楊彥昌麾下就任總旗,一路拼殺立功,多次險些擊殺延安巨寇劉承宗,一直做到千戶官職。
因此劉獅子對‘少東家’的稱謂並不見怪,晾著一旁行禮的韓王,跟石萬鐘好好聊了幾句。
他問了問延安衛駐軍平涼府的情況,又說了父親的近況,這才讓石萬鐘下去休息,將目光轉到韓王身上,滿臉難辦。
因為他對韓王突然從平涼跑出來,有點摸不著頭腦。
“殿下快坐,怎麼從藩國出來了?”
幾年未見,韓王的變化不小,當初那副大孩子的青澀氣質已經不見了,行起禮來滿身貴氣,看著成熟許多。
不過他一起來,上前走出兩步,暗紋道袍大袖裡兩隻手往上一提,劉獅子腦子裡那久違的熟悉感就來了。
“大王還是這麼器宇軒昂啊!”
非常狗腿,是韓王殿下沒錯。
韓王落座,這才身子微微往劉承宗的方向側著,道:“小王聽說,大元帥兵圍西安府城,城中陳奇瑜、練國事竟據不出降,不由怒火中燒,便想過來為大王略盡綿薄之力,試試能否將之勸降!”
劉承宗看他這一本正經的模樣就不禁笑:“殿下還有這本事呢?”
說罷,他也不待韓王反駁,便直接了當道:“我看殿下就是在平涼城裡憋壞了,想找藉口跑出來玩吧?”
韓王自是憨笑,拱手道:“大王慧眼如炬!”
這確實是一方面,他早就想從平涼城裡出來玩玩了。
不過還有一方面原因,是自從任權兒駐軍平涼府以後,那平涼城他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平涼一點都不太平,在關中被劉承宗擊潰的明軍,散兵遊勇是一股股往北跑,延安衛和延安營那一萬軍隊人員繁雜,由領了阻攔明廷潰兵的任務,幾乎是天天打仗交兵、殺人放火。
不是堵住了明軍,就是兩個加強大營自己的逃兵和追兵打。
畢竟任權兒和楊彥昌那支軍隊,表面上是兩個營,其實還包括關寧、鎮筸及平涼兵各一部,說是五個不滿編的營也不為過。
如此混雜的兵力構成,軍兵來自四面八方,將校又都在明廷內部仕官已久,軍中思想混亂,一會兒有管隊帶兵跟著明軍跑了,一會讓有明軍管隊帶兵來投,出現什麼情況都不奇怪。
好在有任權兒及延安衛這根定海神針在那杵著,這才大亂子沒有,小亂子不斷。
而在這個動盪時期,韓王的危機感極其強烈。
隨著元帥軍東征,劉承宗拿下陝西全境只是時間問題,韓藩面臨的外部環境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
這主要是因為,劉承宗的情況變了。
過去劉承宗在河湟甚至西寧,韓王都覺得自己非常安全。
因為韓藩與元帥府的合作非常親密,平涼府就是元帥軍向陝北老家溝通的中轉站。
韓王就在平涼府躺著,就能得到元帥府的保護。
但如今劉承宗已拿下陝西大部,甚至平定全境都只是時間問題,那麼問題就來了。
韓王跟劉獅子也算舊相識,那一雙眼睛就像照妖鏡似的,一眼就能看出劉承宗的真身,整個一錢袋子成精。
所以他確信,劉承宗佔領陝西,不可能給他祿米。
那便意味著韓藩,從保持中立態度的中轉站兼吉祥物,變成元帥府的累贅了。
這是韓王萬萬不能接受的代價,因為變成累贅真的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