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歲寧:“文人大多重信義,及師生之誼,若是條件允許,而我不是太差勁的情況下,我相信會有很多人是願意留在江都的。”
“大人所言固然沒錯,但總有些人會有異心,而財帛利益亦動人心……”王嶽道:“大人若不給予約束,必不乏另投他人者。”
“那便由他們另投。”常歲寧毫不介意地道:“縱十中有三可為我所用,其餘之人散落各處,我也已然佔下莫大優勢了。”
她道:“文道有別於其它,文氣如水,流動起來方能融會貫通,化雨澤被天下。他們縱一時不能為‘小我’所用,卻總歸為‘大我’所用,如此何不由他們自行決定去向呢。”
對上那雙微微含笑的雙眸,聽此一席話,王嶽倏地陷入怔忡之中。
每個人會受到觸動的點不一樣,有時人自身也意識不到什麼會觸動自己,直到那份觸動以極偶然的姿態忽然出現——
此刻,少女口中的“小我”與“大我”,便出乎了王嶽的意料,這種感受好比,他原本偶然推開了一扇門,見得一處桃源聖地,正兀自驚喜間,順著一道身影及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卻見桃源之外,縹緲雲霧如幕散去,出現了更加廣闊磅礴的山川湖海。
王嶽覺得自己應當說點什麼,趁機誇讚拍馬屁,可不知為何他竟陷在這怔忡之中,久久不能言。
有手段,有遠見,有眼界,有天資,有護國之志,更有安民之心,卻並不標榜自身……
更可貴的是,她還如此年少……今時且如此,來日愈可期!
雖說是女兒身,但出色到了地步,還有什麼可挑剔的呢?
這不就是他做夢都想遇到的主公嗎?
躺得半生,終遇明主啊!
王嶽甚至覺得眼眶都滾熱起來。
倘若大人能夠維持現狀,腦子不滑坡,本心不失……這樣的主公,莫說三年了,就是三十年,三輩子,他也甘願跟從!
他和駱觀臨不同,他王嶽一旦認定一個主公,必然從一而終!
雖說恐懼做出新選擇也是一個原因……
但他此刻的澎湃與驚慕之情絕非作假!
有短暫的間隙,王嶽並未能聽清常歲寧又說了些什麼。
“……無論是無二院,還是四大作坊,餘下諸多細則,都還須逐步完善。”
常歲寧說話間,站起了身來,面向王嶽與駱觀臨:“我所做不過擇路而已,然行路途中,必有荊棘與豺狼阻途,單憑我一人,註定寸步難行——”
少女抬手間,緋色官袍廣袖垂落於面前,僅餘一雙漆黑湛亮眉眼。
她向王、駱二人施禮:“今後行路,還將仰仗二位先生相助。”
少女姿態不見奉承卑微,卻謙遜真摯。
她需要仰仗的人太多了,今江都官吏,刺史府上諸人,乃至軍中部下,都是她行路途中的依仗。
駱觀臨緩緩起身,抬手還禮:“此乃吾等分內之事,不足以令大人行此禮。”
旁側,王嶽終於猛地回神般,起得身來,抬手間,聲音微有些哽顫:“望山甘為大人斬荊棘,劈豺狼,願與大人同行此道!”
駱觀臨轉過頭去,竟見王嶽眼含熱淚。
“……”
王望山一把年紀,演成這樣?
也是固寵的手段之一嗎?
偏這“手段”甚是好使,常歲寧見狀,親自上前扶起深深施禮未動的王嶽。
“既有幸得先生這般青眼,歲寧必不負先生厚愛。”
王嶽聞得此言,眼中滾落一滴淚,抬袖擦拭。
“……”一旁的駱觀臨默默轉過頭去,不願多看一眼。
常歲寧出了議事廳後,姚冉適才迎上前行禮。
“可去見過了?”常歲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