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驢牌寨(2 / 2)

雖說天下糜爛,百姓從賊,可是何來賊匪糾集,這隻有一群抱團取暖的苦命人而已,生力或為地主賣命,或守禦寨子安危,老弱做些手工,照料著幼兒,在這亂糟糟的世間一同生存。

這時一道急切甕聲傳來:

“重二!寨主那老豎狗賊,竟當真敢對小姒兒下手!”

來人是華雲龍,年紀相仿的少年,身形魁梧,骨骼雄奇,畢竟他祖上是回鶻人,南宋開慶年間遷至定遠,眼下雖是漢回,但承自先祖的體貌猶在。

兩月前,華雲龍雙親過世,家中僅剩的救命種糧也被稅吏奪走,少年怒火中燒,趁著夜色宰了稅吏逃出定遠縣,一路南下,在滁州荒郊撞上方臨此間的朱興盛。

後有元廷騎兵追殺,這廝觀朱興盛氣韻似州學儒生,大抵懷揣交鈔,欲誆往韭山據地為王,當即便拽上一頭霧水的朱興盛奪路便逃。

一番結識,才知也是個囊空如洗的落魄人。二人嘆息,遂朝突炊煙而急進,暮投古寺以趍蹌,卻見處處災荒,疫疾橫行,炊煙少聞。

倆人兜轉一圈,南下之地窮困潦倒,復又北上,行至濠州已是蓬頭垢面,衣不蔽體。

此時濠州城的達魯花赤奉命監察民間,二人行頭無異流民,自是入城不得,倆少年再難捱住,暈厥在廢棄的牛鋪馬站,幸有善人蘇繼施捨衣糧,才不至餓死在這世道。

這蘇繼幾代經商,雖為濠州地主,卻不曾壓榨百姓,反而在這災荒當下樂善好施,矜貧恤獨。

其一側室生有小女蘇姒,碧玉之年,妍容清麗,扮相稚嫩,某日達魯花赤碰見,立時驚為天人,幾經騷擾,蘇父憂心驚惶,資以交鈔,才讓二人帶小女離去避難。

種種經遇,二人算得上是過命好友。

華雲龍往這邊奔走,手裡倒提一把鐵?。

到得近時,往那兒一杵,遮住散落的日頭光線,大抵穿不慣長袍,索性上半袍子緊在腰間,寒風從敞開的衽口灌入,也未覺察冷意,大咧咧提著?頭,殺氣騰騰。

方才尚遠,且聲音低沉,朱興盛未能辨清,只聽得小姒兒幾字。見華雲龍這般陣仗,登時直起身,肅聲詢問:“小姒兒怎麼了?”

那邊厲聲道:“李升那混賬要綁了小姒兒賣去定遠縣,你定主意,咱這拳頭不懼再染他人血!”

朱興盛聞言,起先只是一怔,隨後目光凝起,面色一點點簇起寒意。

“鐵?給我。”朱興盛接過鐵?,掂了幾下,目光看著天邊,又落回寨子,“阿姆幾人今日還未去往定遠縣,都找來吧。”

先前固然有過類似擔憂,一眾流民聚攏的寨子,泥沙俱下是常態,可這時真遇上了,忽然有著當頭棒喝的感覺,許多不久前沒頭緒的事一點點明朗。

有人的地方向來逃不開江湖宿命,什麼是宿命,安身立命、利益爭奪、恩怨相報、覬覦妻女……當諸如此類的強烈想法出現,宿命由此展開,但一切手段的實施需要人手,勢力由此誕生。

以阿姆幾人為的勢力勝在人多,當時整個村逃難出來,叔父伯父一堆,若其善以利用優勢,便會擁有足夠影響寨子人心傾向的話語權,可終究樸素,只求自保。

眼下找來他們的試探意味其實相當明顯,如今世道不算很好,但更多事情依舊秉承著一套既定的秩序規則,兵過如篦似的慘況還未生,但小姒兒的事讓他清醒認知到之前的想法實在有些愚蠢。

便是自己為明朝開國皇帝的二哥,可那也是十七年以後的事,這其間的歲月戰火無情蔓延,生死全看運氣,沒死才配享宗室特權,死了只能衣冠入皇陵。

這時無論如何也要顧及當下,班底組建總得做起來,這是一條長線,估計得一些時間,但再不能平淡糊塗的活下去。

華雲龍一怔,這時反應過來:“難怪此前你資以交鈔醫治他們家中老弱,後又幾次貼補所需,原來如此,你早提防這天。”

說著臉上鬱怒:“小姒兒本該衣食無憂,被迫同咱落腳此地,不應如此遭遇,那寨主李升奸詐不堪,行事過於私利,幾度剋扣寨子物資,早犯了眾怒,眼下人心向咱,幹他個鳥!”

“這般人心不可依仗,牽連自身如立危牆之下,立場在哪邊終究兩可,不能完全信任。”朱興盛提醒著,隨後似是自語,“只需要一個暫時的態度。”

華雲龍“哦”了一聲,舒展著筋骨,若有所思。

二人分開。

朱興盛肩頭扛著鐵?,目光冷冽。

入寨有些時日,很多人他摸查得清楚,李升尤其透徹,曾入白蓮教,同定遠縣富戶郭子興相識,後得其接濟僥倖入寨為主,幾分照拂是有,算不上倚仗。

一直以來自己沉默寡言,一副清瘦文弱的模樣,但前世的他自幼苦練戚家槍,殺招造詣不低,實力是有。如今予人恩惠,交好人際,人情也到位。

可說到底這些終究沒擺在明面。

小姒兒本就貌美,又正值碧玉之年,先前便是有人如何的居心叵測,面對華雲龍那寨內鮮有敵手的雄奇身板總也要掂量掂量。

但畢竟獨木難支,眼下李升撕破局面,這買賣算計到小姒兒身上,合該用來開刀立威,讓自己也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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