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時,太陽剛剛落山,餘溫尚在,穿裙子倒也還能抗住。
如今夜幕低垂,白日升上去的溫度也消散得一乾二淨,昭夕嫌冷,就把車停在了地科院的宿舍外面。
倒也不好意思開口說是因為冷。
畢竟愛美是女人的天性,但是愛美到穿太少、沒法下車,一下車可能就會在寒風中抖腿的地步,講出來也需要勇氣。
昭夕有偶像包袱,這種事當然不會直說。
“你自己回去吧。”她很鎮定,“我懶得走。”
沒想到被人一眼看穿:“是懶得走,還是冷得沒法走?”
“……”
昭夕瞪他,“你煩不煩啊程又年,說你是鋼鐵直男都侮辱了鋼鐵。”
程又年不禁莞爾。
“那你也要好好努力。”
昭夕莫名其妙,“努力什麼?”
“努力練就鋼鐵一般的意志,才能在鋼鐵直男的攻勢下,無堅不摧,百折不撓。”
昭夕:“……”
她嘖嘖稱奇地看他半天,才感慨道:“非但個性直如鋼鐵,這臉皮也夠鋼鐵啊。看來是時候給你換個微信備註了。”
程又年微微一頓,“我的微信備註是?”
“包工頭。”她得意地笑了。
程又年一哂,倒的確是她會起的名字。
他又問:“那你打算給我改成——”
“鋼鐵俠。”昭夕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外間冷,程又年不指望她會下車散散步,卻也沒有急著離開。
車停在路口,兩人坐在車裡說著沒營養的話。
倒也樂在其中。
某一刻,昭夕忽然開口問他:“三部電影,你更喜歡哪一部?”
見程又年微微一怔,她別開眼,給了他三個選項:“《木蘭》、《江城暮春》和《如風》,更喜歡哪一個?”
她問得很鎮定,眼神卻沒有往他這裡瞧上半分。
於是程又年思忖片刻,才說:“你是想問,比起當演員來,轉行做導演這個選擇,是不是更適合你吧。”
這下輪到朝夕愣住,驚訝地對上他的目光。
“你怎麼……”
兩人對視片刻,她又不自在地挪開眼,嘀咕道:“我早說你會讀心術了!”
程又年笑笑,答非所問:“剛才講過《如風》的由來了,那麼,又為什麼會拍《江城暮春》?”
昭夕不假思索地說:“想談談大家避之不及的話題,比如家暴;和某些強加於人的價值觀,比如夢想。”
對上程又年的目光,她頓了頓,解釋說。
“初中時,班上曾經有個女孩子,曾經受到家暴困擾。她母親很早就去世了,父親是個酒鬼,隔三差五就喝得爛醉回到家裡,不高興就動手打人。好多次她來上學時都鼻青臉腫,在學校也沉默寡言,從來都自己一個人待著,不太合群。”
“沒有人管她嗎?”
“有。鄰居同情她,偶爾聽見她在家哭喊求救,會報警。”
程又年沒說話。
昭夕嘲諷地說:“可是警察來了,就只會問,發生什麼事了?那位父親的臺詞也是亙古不變——小孩不聽話,教育一下。”
“警察只能勸他,打孩子是不對的,教育不能採用暴力的方式。就算她哭著說父親是酒鬼,常常打她,警察又能幹什麼呢?”
昭夕抬眼望著他,輕聲重複:“面對家暴,警察到底能幹什麼呢?”
昭夕,你太悲觀了——程又年沒能說出口。
無數的社會新聞都在重複著這樣的故事,茶餘飯後,人們對待家庭暴力司空見慣。
也許會在公眾平臺猛烈抨擊這樣的行為,口口聲聲說施暴者不配為人,可鍵盤之後,隔著電子螢幕,人們說過就忘了,到底無能為力。
昭夕一口氣問了很多——
除了警察教育,到底有誰能阻止家庭暴力?
很多人提議把施暴者拘留起來,打一次人拘留一次,遲早會改。
那麼設身處地想一想,當施暴的父親丟了飯碗,家中的小姑娘又該誰來撫養?
警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