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夢。
周意渾身疼,連皮帶骨,她的語言能力好像在聽見慕青臨聲音的那一秒就徹底枯竭了,任她如何絞盡腦汁也想不到一個可以反駁的詞彙。
慕青臨似乎也不那麼需要,她平靜地低頭俯視著周意,握在她腕上的手輕撫筋骨。
周意察覺不到,木然地看著頭頂斑駁的牆面沉默,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還是隻有那一句話,“慕青臨,對不起。”
慕青臨的拇指剛剛撫至周意腕上被手鍊蓋住的那處面板,聞言她停了動作,“現在連聲姐都不願意叫了?”
周意的眼睛被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受傷表情刺得一片酸澀。但她沒有避開,只是麻木地和她對視著,對視到她的臉從自己眼前消失。
慕青臨起身在床邊站了一會兒,把口袋裡屬於周意的手機拿出來,放在了床上。
手抬起時,她的指尖從墜在下面的葫蘆上輕輕掃過,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門鎖閉合的細微響動驚得周意心臟一震,目光忙亂。
她不敢動,怕滿腔急切會嚮慕青臨透露出什麼。
不過兩三秒,門口便再聽不見一絲動靜,周意艱難地將發麻手臂抬起來,蓋住了痠痛難忍的眼睛。
不久,壓抑的哭聲從門縫裡擠出來,攪亂了廊道里的寂靜。
慕青臨靠在門邊的牆上,眉頭緊蹙,嘴唇抿出一條直線。
——
樓下,慕青臨拉開車門上來。
駕駛位剛眯了幾分鐘的符曉立刻驚醒。
下午幫慕青臨接完那個電話,符曉實在不放心她的狀態,硬跟出來給她當司機,陪她找人,後來知道周意的住處,才敢放她一個人上去等,自己則留在車裡寫稿。
“真回來了?”符曉問。
慕青臨閉目靠著座位,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沉悶的「嗯」。
符曉奇怪,“那為什麼就你一個人下來?周意人呢?”
“她在上面。”慕青臨咬了一下牙,睜開眼睛說:“她說不喜歡我了。”
“怎麼會這樣?!”符曉難以置信。
慕青臨短促地笑了一聲,卡著滿身疲憊說:“我比你更想知道。之前,我一直以為是我態度強硬,非要去西南,把她弄怕了,她才會跑。
她身邊重要的人沒多少,少一個就是在她心上片一刀,害怕理所當然。可我在微信上道過無數次歉,剛才也親口跟她說了,她的反應……”
慕青臨傾身朝前,撐在腿上的手煩躁地抓著額前的頭髮,“她的反應應該是震驚,好像很不可思議。曉,這個反應不對,如果她只是因為這點在生氣,聽我的妥協難道不該高興?
退一萬步說,就算人心會變,她現在已經不那麼在乎我了,那聽到我這麼說,不是應該表現得很無所謂?她為什麼要那麼震驚?”
符曉語塞,她和周意的接觸屈指可數,連慕青臨都想不明白的原因,她又怎麼可能知道。
沉默一會兒,符曉拍拍慕青臨僵硬的肩膀,寬慰道:“原因可以慢慢找,現在知道她人沒事,你心裡最大的石頭可以先放下了。”
慕青臨垂下手,腕骨抵著額頭,低聲說:“是啊,至少人沒事。”
五年前,周意不見的第三週,符輝突然打電話,把慕青臨叫到派出所,問她認不認識一個未實名的本地號碼,說那個號碼分別在周意不見當天早上和三天前給她打過電話,而且通話時間都不短。
慕青臨把那個號碼在自己的手機輸入後,並沒有關聯到任何人。
她不認識。
再後來,符輝說了什麼,慕青臨不能完全回憶起來,大約是舉了一些年輕女孩兒遇到網路詐騙,最後遭受不幸的真實案例,讓她做好最壞的打算。
她說周意很聰明,也不缺錢,不可能上這種當。
可是往後時間越來越長,長到符輝說「姐,自然人下落不明滿兩年就可以宣告失蹤」那天,她終於慌了。
那天,她給周意打了個無數個電話,始終無法接通。
有些念頭便趁機在她腦子裡肆虐。
她到現在都不敢想自己那段時間是怎麼熬過來的,周意卻敢當著她的面,跟她吼出「不喜歡」三個字。
“呵……”慕青臨低笑一聲坐起來,目光黑沉寂靜,“身上揣著我送的東西說不喜歡我。小九,你把我當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