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本能地被拉着跑起来,混入一群同样年纪的少男少女中,朝着一个巨大的黄土垒砌的祭坛涌去。周围的少年们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敬畏,空气中弥漫着焚烧草木和某种牲血的味道。陆鸿脑中一片混沌,我是谁?这里是哪里?他隐约记得一个冰冷的身影,一片风雪,还有一个重要的名字……但那些记忆如同水中的倒影,稍一触碰便破碎消散。
祭坛上,站着一位身形魁梧、脸上涂满赭石彩绘的祭司,正高举着一个燃烧的火把,向着天空嘶吼着古老的祷文。天空中有巨大的阴影掠过,那是部落供奉的图腾兽。
“蛮,等祭典结束,我们去后山抓石鼠吧?”身边的玄衣少年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挤眉弄眼地说道。
蛮?是在叫我吗?陆鸿——或者说,此刻的“蛮”点了点头,一种奇异的熟悉感笼罩着他,仿佛他本就属于这里,属于这个炎热、粗糙、充满原始生命力的地方。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逐渐“记起”了自己是部落里一个普通少年,名叫“蛮”。他有着关心他的伙伴,严厉的父母,生活简单而充实。白天跟着族人狩猎、采集,晚上围着篝火听长老讲述先祖与凶兽搏斗的故事。
那个关于冰雪和某个清冷身影的梦,变得越来越模糊,最终只剩下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心头掠过的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凉和怅惘。
直到那年大旱。
河流干涸,土地龟裂,猎物纷纷逃离。部落陷入了生存的危机。大祭司宣称,唯有向沉睡在地底的火神献上最纯净的祭品,才能平息神怒。而祭品,需要以活人的心魂为引,绘制古老的图腾。
被选中的,是“蛮”最好的伙伴,那个总爱拉着他到处跑的玄衣少年“砾”。因为巫卜显示,砾的魂魄最为“炽热纯净”。
祭坛被重新布置,中央挖了一个深坑,里面是烧得滚烫的石头。砾被剥去上衣,绑在木桩上,脸上不再是往日的神采,只剩下恐惧和茫然。砾的父母在人群中无声地流泪,部落的生存压过了一切个人的悲伤。
大祭司手持黑曜石匕,口中念念有词,一步步走向砾。
“蛮”站在人群中,浑身冰冷。他看着砾求救的眼神扫过人群,与他对视。那一刻,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猛烈地炸开!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本源的不认同与抗拒!
凭什么?!
凭什么为了虚无缥缈的“神谕”,就要牺牲一个活生生的人?!
就在大祭司的匕即将刺下的瞬间,一道身影猛地冲出了人群!
是“蛮”!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和勇气,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狠狠撞向强大无比的大祭司!
“放开他!”他听到自己嘶哑的喉咙出咆哮,“用活人献祭……是错的!”
全场哗然!长老们厉声呵斥,父母惊恐地想要冲上来拉住他。大祭司被撞得一个踉跄,转过身,那双被彩绘覆盖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被冒犯的怒火。
“亵渎!这是对火神的亵渎!”大祭司挥舞着匕,指向“蛮”,“抓住这个被邪灵附身的孩子!用他的血,一同献祭!”
几个强壮的战士扑了上来。“蛮”奋力挣扎,他感觉到体内有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力量在涌动,冰冷而熟悉。他挥手格挡,竟将一个战士推开数步。
混乱中,他看到了砾眼中难以置信的感激与更深的恐惧,也看到了族人们脸上那混合着不解、愤怒和一丝……或许存在的怜悯的表情。
他被死死按在地上,脸颊贴着滚烫的泥土。大祭司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杀意。
然而,预期的死亡并未降临。
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不是乌云,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暗”,仿佛光线被瞬间吞噬。紧接着,刺骨的寒意席卷大地,刚刚还灼热无比的空气瞬间凝结出冰晶。
祭坛中央的火堆,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