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7·(1 / 3)

一枚生鏽的粗纜針,連著繩索穿過寒鴉門徒的下顎,把他整個人吊在半空,隨便碼頭上的野物們享用。斬屠幫的手段。戴著兜帽的男子已經見怪不怪了——這是他今晚看到的第十七具黑幫屍體

對於比爾吉沃特來說,這個夜晚顯得格外漫長。

至少從海盜之王殞命之後,夜裡還是比較平靜的。成群的碼頭碩鼠呲著血紅的尖牙,已經把屍體的雙腳啃得差不多了。它們擠擠挨挨地爬到一旁疊起來的蝦籠上,打算搶食小腿上更嫩的肌肉。兜帽男腳下不停,往前走去。

“救……命……”

從灌滿膿血的喉嚨裡硬擠出來的兩個詞,溼淋淋地落在地上。兜帽男迅地轉過身,一雙手探向掛在寬皮帶上的武器。這個寒鴉居然還沒死。吊索的另一頭穿在粗大的骨釘上,而鐵鉤幫的人把這些釘子都深深地砸進了吊車的桁架裡。要想把這人弄下來,非得把他的腦殼扯成碎片不可。

“救……我……”寒鴉又叫了一聲。

兜帽男站定原地,考慮起寒鴉的請求來。

“為什麼?”他終於開口問道。“就算我把你弄下來了,你也活不到明天早上。”

寒鴉慢慢地舉起一隻手,伸進自己滿是補丁的馬甲,從暗袋裡摸出來一個金幣。即使是在昏暗的夜色裡,兜帽男也看出來那是真貨。

他向著寒鴉走近幾步,引得碩鼠們一陣騷動,出嘶嘶的威脅聲。它們的個頭並不大,但面對如此罕見的美味,它們無論如何也不想放棄。碼頭碩鼠們擠出刺針狀的細長牙齒,帶菌的口水啪嗒嗒地濺到地上。

兜帽男把一隻老鼠一腳踢進水裡,然後又踩死了一隻。它們湧上來,沒頭沒腦地亂咬,但完全跟不上他靈活的腳步。他的步法輕巧流暢,而且精確無比,一眨眼又弄死了三隻。其餘碩鼠倉皇地逃到角落的陰影裡,血紅的眼睛帶著怨毒,在黑暗裡閃爍。

他終於站在了寒鴉的腳邊。他的頭臉罩在兜帽底下,幾乎看不出任何特徵,只有毛乎乎的月光,隱約映出一張與笑意絕緣多年的面孔。

“不必抗拒,死亡為你前來。如是我言,此時即為終點。”

他低聲說完,從外套內側摸出一把閃光的銀質長釘。長釘上沿著鋒刃刻有蜿蜒的圖案,長度約為兩掌,看上去像是皮匠常用的錐子,只是百倍華麗於彼。他把長釘抵在寒鴉的下頜。

寒鴉的雙眼猛地睜大了,雙手掙扎地抓著兜帽男的袖子,胡亂拉扯著。兜帽男的目光卻投向了廣闊的海面。漆黑的水面彷彿一輪陰沉的鏡子,影影綽綽地倒映著無數燭光和碼頭上遍佈的火盆。遠處懸崖下,成千艘廢船的殘骸裡透出燈籠的點點微光。

“你很清楚地平線的盡處潛伏著什麼。你也知道它所帶來的恐怖多麼驚人。而你們仍然像瘋狗一樣互相啃食對方。我無法理解。”

他轉過頭來,掌心對著長釘的末端輕柔地一拍,尖刺沒進寒鴉的下巴,直直釘進了他的腦袋。寒鴉的身子劇烈地聳了一下,然後徹底平靜下來。那枚金幣從死者的指間滑落,滾進海里,只激起一小朵水花。

他拔出長釘,在寒鴉破爛的外衣上擦淨了血汙,然後收進外套的內鞘裡。接著,他又抽出一枚金針和一截銀線,後者曾用艾歐尼亞的泉水浸泡過。

這道工序他已經反覆過無數次他嫻熟地運起針線,將死者的眼皮和雙唇仔細地縫好。他一邊擺弄著手上的活計,一邊呢喃著念出上輩子便傳授予他的咒語——最初是由一個身死多年的國王所出的詛咒。

“現在,你便不會被亡靈侵擾了。”他縫下最後一針,輕聲說道,然後將針線收進了衣袋。

“有可能,但我們可不想白走一趟,絕對沒門兒。”兜帽男身後傳來說話聲。

他轉過身,把兜帽掀到腦後,露出了一張深紅褐色的臉龐。他瘦削的下巴如同刀劈般挺刮,顯出一股高貴的氣質。頭頂的黑紮成一把貼著頭皮的束辮。一雙眼睛似乎見識過常人無法想象的恐怖,不動聲色地審視著來人。

六個壯漢,身上掛著浸透鮮血的皮圍裙,荊棘刺青的雙臂裸露在外,暴突著緊繃的肌肉。他們每個人手裡都提著一把帶齒的肉鉤,腰間的皮帶上吊著好幾把屠夫常用的刀具。自從比爾吉沃特的鐵腕暴君倒臺,各式各樣的小幫派也變得明目張膽起來。隨著海盜王的罷黜,城中的大小黑幫拔刀相向,渴望著擴大各自的勢力範圍。

這幾人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打算。他們穿著釘頭皮靴,身上散出濃烈的內臟腐臭,嘴裡還嘟囔著髒話——幾百米開外的人都能現他們。

“我不介意多送一個金幣給鬍子女士,絕對不會。”斬屠們中最肥壯的傢伙開口說道。這胖子狂妄得有些過分,令人不禁懷疑他怎麼會紆尊降貴去幹又髒又臭的屠宰生計。他繼續說“但那位老哥兒,倒黴約翰,是我們的人弄死的,明明白白,絕對沒錯兒。所以他的金幣也該是我們的。”

“你想死在這裡嗎?”他沉聲問道。

胖子狂笑起來。

“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

“不。你呢?”

“說說看,我好知道在你的爛墳頭上刻點什麼。”

“我的名字,是盧錫安。”話剛一出口,他便猛地甩開長襟外套的下襬,抽出了一對手槍。手槍由條石和無名的錚亮金屬精心鍛造,即使是祖安最不顧禁忌的鍊金師也說不上具體的成分。一道迸的光芒穿透胖屠夫的胸口,只留下一個邊緣燒焦的空洞,原本浮誇跳動的心臟已不知去向。

盧錫安的另一把手槍稍小一些,但做工更加精美。槍口噴出一線灼熱的黃色火光,劈向另一個斬屠,把他從鎖骨到胯間直直撕成兩半。

他們就像之前的碼頭碩鼠一樣抱頭逃竄,但盧錫安擎著槍逐個點射,每一道光線都直奔要害。只一眨眼,六個屠夫就沒一個活著的了。

他收起手槍,重新裹好大衣的下襬。剛才的騷動肯定會引來其他人,他已經沒有時間拯救這些死者的靈魂了。

盧錫安嘆了口氣。他本不該理會那個寒鴉的,但或許是因為曾經的自己還沒完全喪失吧。一股迫人的回憶湧上來,他忍不住甩了甩頭。

“我不能再變成老樣子了。”盧錫安對自己說。

要想殺掉魂鎖典獄長,他還遠不夠強大。

奧拉夫的霜鱗甲上沾滿了血跡和內臟的殘渣。他一邊咕噥著一邊揮著單手斧劈砍。斧頭淬火時用的是取自弗雷爾卓德極北之地的臻冰,所以前方的骨頭和筋肉如薄紙一般,不斷地分崩離析。

他另一隻手舉著火星淋漓的火把,趟著這條海魁蟲體內溼滑的血肉內臟前進。他靠著手中的斧頭,一下一下地拆解它體內白花花的巨型臟器和密實的骨節,花了足足三個小時才走到這裡。

當然,海魁蟲已經死透了。他們從北方開始,追了整整一個月,直到一個星期之前才把這頭怪獸釘死。冬吻號上的捕獵好手們往它身上足足射了三十多支魚叉,每一支都穿透了它背上覆著厚鱗的硬皮,但最後還是靠奧拉夫的長矛才結束了海魁蟲的掙扎。

在比爾吉沃特城外的颱風眼裡獵殺怪獸無疑令人大呼過癮。而除此之外,有那麼一瞬間,當冬吻號側傾時,差點把奧拉夫徑直扔進海魁蟲的嘴裡。他當時激動地以為,自己終於能逃過平安終老的宿命了。

但是,舵手斯瓦費爾大罵一聲,雄健的臂膊遽然力,硬生生把舵輪扳回正中,穩住了船身。

奧拉夫不幸地活了下來。離他所害怕的命運又近了一天預言裡說,奧拉夫將會變成一個鬍子花白的老頭,在自家床上安詳地逝去。

冬吻號在比爾吉沃特靠岸,打算就地分解他們的戰利品,並賣給當地人。比如寬闊的利齒、像油脂一樣可燃的黑血、以及可以用來為他母親的客廳作拱頂的巨型肋骨等等。

他手下的人已經被捕獵耗盡了體力,紛紛躺在冬吻號的甲板上睡著了。但奧拉夫向來沒什麼耐心。他顧不上休息,而是抓起寒光閃閃的斧子,獨自開始了肢解巨獸的工程。

終於,海魁蟲的咽喉出現在奧拉夫的眼前。喉管內壁稜紋交錯,口徑粗得能吞下一整個部落的人,或是一下就把一艘三十槳的私掠艦給絞碎。而它的牙齒就像是黑曜石的鑿子一般堅硬銳利。

奧拉夫點點頭“呵,這給踏風人和燼骨學者拿去砌灶臺正合適。”

他將火把尖銳的底端插進海魁蟲的肉壁,騰出雙手開始工作。他對著頜骨又劈又砍,忙了半天才撬下一顆牙。斧子往腰帶上一掛,奧拉夫乾脆地抱起獸牙扛在肩上。誇張的重量把他壓得哼了一聲。

“就像是霜巨魔搬冰塊搭老窩一樣。”他嘟囔著往外走,在齊膝深的血漿和消化液裡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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