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昌自是無不答應,含笑道:“再過兩日,待太后娘娘好些了,我便去跟著她老人家也住幾天。
“等出了宮,我就跟人說,我這個正月在宮裡啊,可是把延嘉殿都住了個遍呢!”
說著,下意識便命人,“去跟程姑姑說,把我的行李搬去東配殿……”
一句“程姑姑”,說得三個人都沉默下去。
勉強撐起來的輕鬆場面頓時又沉重了七分。
待鴻昌跟著黛玉回了東配殿,忍不住又掉了淚:“程姑姑可算是從小看著我們長大的。
“不僅我,我們四個,誰沒捱過她的巴掌?誰沒被她餵過食水、拍過午睡?誰沒跟她撒過嬌、耍過賴?
“哪怕是我父王、母妃,年少時也都被程姑姑教過規矩,遮掩過錯處……”
哽咽著擦淚,“我母妃說,我小時候,程姑姑還抱過我呢,那時她還掂著我說:這分量,頂當初永昌兩個!”
黛玉也默然下去。
她跟程姑姑打交道並不多,甚至一度被疏遠冷淡。
但這位姑姑是真心實意、一心一意地照看太后,忠心耿耿、小意周全。有她在太后身邊,所有人都極放心。
如今這位姑姑一走,雖然頂上來的孟姑姑不僅是伺候過太后的老奴,還是頭一份兒的女醫。
但從太上、昭明帝開始,直到自己和探春,只怕沒一個能不掛唸的。
好在還有紫鵑。
黛玉遲疑了片刻,命人叫了紫鵑過來。
鴻昌自己且去後園看花落淚,黛玉則與紫鵑在裡間說私房話。
外間等候呼喚的晴雯便跟雪雁悄聲說小話:“瞧瞧,姑娘又心軟了。這是要把紫鵑留在太后身邊呢。”
“我總覺得紫鵑姐姐並不樂意。”雪雁也小聲回她。
晴雯搖頭道:“今兒早上我還聽小紅唸叨,說紫鵑若能留在這裡,是好事。”
雪雁好奇:“為什麼?”
“她跟小紅是一樣的。上數兩三輩子,都是賈家的家生奴才。姻親故舊,不知道有多少。
“若說榮寧兩府當年的髒事兒,她們家半件都沒沾過,便是菩薩都不信的。
“郡主雖然是郡主,她們家的賣身契也在郡主手裡了,但以前的事情翻出來,難保不會有些牽連。”
晴雯低聲道,“這可跟你我不一樣!”
雪雁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小聲道:“可不是麼!若是跟了太后娘娘在宮裡做女官,外頭哪怕再問罪賈府,再往回問個七八十年,也不會連累了她去!”
兩個人議論了沒一刻,便見紫鵑紅著眼擦著淚,匆匆跑了出來。
黛玉急得在後頭追,一把拽住她:“你這丫頭,怎麼這樣犟!”
紫鵑梗著脖子,哭著回嘴:“我就不!姑娘在哪我在哪!別說三品女官,便是一品的娘娘,我也不做!
“若讓我離了姑娘自己享榮華富貴去,除非我死了!”
她只是“替”黛玉盡孝才服侍太后,如今這般盡心盡力,也是因為太后待黛玉極好,所以她才待太后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