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管家听罢,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神色,拱手低声道:
“大少爷仁厚,老奴感佩。
只是……那几个小厮,便已交割清楚,此刻怕是……已入了城外的人市了。”
李念安闻言,脸色一白,脱口道:
“那我这就去寻他们!”
说罢便要往外冲。
程管家连忙侧身拦住,声音带着劝慰:
“少爷且慢!使不得啊!那人市鱼龙混杂,腌臜不堪。您身份贵重,岂可轻涉险地?再者……”
他压低了声音,继续道:
“那些被卖入人市的,身如飘萍,自身尚且难保。
您若贸然送去银钱,非但到不了他们手中,反可能为其招来祸端,惹人觊觎抢夺,岂不害了他们?”
见李念安神色怔忡,程管家又缓声补充:
“少爷宽心。
老奴交割时,念在旧情,已私下打点了人市主事,请他务必为那几个小子寻个安稳些的去处,莫要流落到那些磋磨人的苦窑里去。
那人得了好处,应会用心几分。”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深意地看向李念安,又道:
“至于……少爷先前想保下的‘木头’,老奴也另作了安排,已嘱托主事,将其专程送往……上京柳府名下的一处产业。
若有机缘,少爷日后或还能相见。”
程管家此语,本意是暗示那“木头”去向并非绝路,且与柳家相关,未来或有转圜。
然李念安此刻心绪烦乱,只听得“上京”两个字眼,一股被父亲彻底抛弃、连最后一点情面也不留的怨愤猛地涌上心头!
他哪里还听得懂其中关窍?只觉得父亲太过不近人情,竟将木头配得那般遥远!
他愤愤地一跺脚,将那把散碎银钱狠狠掷在地上,铜钱叮当滚落一地,转身便冲出了值房,只留下程管家望着满地狼藉的银钱,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
程管家将李念安赠银寻仆、愤而掷钱之事,原原本本禀告了李牧之。
李牧之听罢,执笔批阅公文的手悬在半空,久久未落。
他眉峰微蹙,深沉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惊诧与……微澜。
这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块异石,在他原本对嫡子已近绝望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意想不到的涟漪。
他原以为此子顽劣成性,骄纵自私,早已被柳清雅溺爱得无可救药,心中唯余纨绔子弟的蛮横与凉薄。
万未料到,在那层被宠溺包裹的顽劣外壳之下,竟还悄然蛰伏着几分未曾泯灭的“仁义”之心!
他竟会念及几个卑微小厮的生计,不惜动用私藏银钱,甚至不顾自身安危欲闯人市相赠!
此等举动,虽鲁莽冲动,不谙世事,却也如一道微光,刺破了李牧之心中对儿子根深蒂固的灰暗印象。
一股混杂着酸楚、遗憾与一丝微弱希望的复杂情绪,悄然在李牧之胸中弥漫开来。
他想,若念安自幼未在侯府深宅,被祖父、太妃并其母三股暖泉蚀玉基,未曾被柳清雅那毫无底线的溺爱活活蛀空了心性……即便此子天资果真平平,不过中人之姿,在其严加管束、悉心引导之下,纵使难成大器,也绝不至于堕落成如今这般混账模样!
喜欢春生江上请大家收藏:dududu春生江上小说网更新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