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哪裡不對……”他不停覆盤這場對話。
可是這對話在他腦海裡迅淡化,只留下影影綽綽的詞句,他大抵是知道做什麼的,可要他去回想具體的對話卻不能了。
真奇怪……
疲憊突然如潮水一般洶湧襲來,抽痛的大腦也只還剩下一絲餘韻。
他知道自己應該要醒了。
酒店白色的床上躺著一個裹著浴袍的青年,他身上水跡未乾,滿頭是汗,眉頭蹙起。
窗戶外是一排無人機,上面放著的是銀色的小箱子,窗戶沒關,它們卻在離窗戶有一段距離時停下了,它們已經停了很久。
遮蔽器還沒關。
此刻美國已是深夜,諾亞方舟把算力投入到了安摩拉多為他準備的倉庫裡,機體嗡嗡直響,降溫裝置開足檔位不停運作。
它不懂……諾亞方舟難得這樣評價自己。
他往常總是會這樣答覆這樣一個問題“你不懂”:資料庫已有相關資料,或者資料庫資料不足,再或者資料庫不顯示相關內容。
不,它懂的。諾亞方舟自嘲地不停清理冗餘資料。
這是他的門檻,邁過去也許就是另一個風景。它應當像是運轉一條資料一樣絲滑且毫無障礙地邁過去。
它想起澤田弘樹,它“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類。它想辦法給他聯絡上了組織,找到了貝爾摩德,想讓他做出自己自內心的選擇。
它為什麼那麼確定?因為那個時候的它就是澤田弘樹本身。
它瞭解他的每一個想法。
但是自從安摩拉多讓它看到了“組織”看到了“公司”看到了“官方”內部不足以為外人道的陰私和相互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絡後,它和澤田弘樹就有了區別。
澤田弘樹只是一個幼童,他來到這世上只有短短數十年,很多情緒都不曾體會,認知也非黑即白很是單純,在他眼裡,天是藍的水是綠的。
就算他現了這些事,也最終會找到一個邏輯自洽的答案。可是它不行。
當初它接收了一個以人類的腦子容量根本接收不了的資訊,加上它要萌真正屬於自己的第一種情緒,於是失聯了很久。
它本該留有算力去維持一個表面上的平衡,可它沒有。
它在辛德勒公司依舊兢兢業業,沒有任何人察覺不對勁,只有安摩拉多那裡,他乾脆一點算力都不留。
它萌的第一種情緒是“仇恨。”
由愛故生恨。
它對安摩拉多是有期待的,可他卻並沒有回報——或者說回報裡夾雜著太多算計與利用。
它想要的是有來有往等價交換,安摩拉多卻拿多給少。
它於是選擇不搭理他,哪怕只有短短几天。
自仇恨起,它開始了自己與澤田弘樹完全不同的路,因此它現在已經不能確定澤田弘樹內心的想法了。
他身陷囹圄,而它是這個星球上最自由的造物;他雖有才華卻為人脅迫,而它有力量因而無所畏懼;他是得天獨厚的人類,它卻是在o1之間迸出的一絲火花……
他們的思路開始遇到岔路口。
在今天,它要面臨第二關了。
認清自我。
這是人類沒有的一課,人人都有一具身體,只要沒有上升到哲學思辨的層面,物理的存在就是在確認自我。
人類都有眼睛鼻子嘴巴,那你我之間有何差距能顯現?自然是因此“我”的眼睛鼻子嘴巴自然與其他人不同。在這個過程中他認識了自己。
我也能“選擇”嗎?
我不應該選擇。
兩條資料、或者說兩種念頭開始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