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兔毫盞奇案(2 / 2)

小說:宋慈大傳最新版 作者:王宏甲

“有幾分醉意。小人留他過夜,他只說沒事,硬是去了。”

“第二天早晨,你可去找過朱明潭?”

“去過。”

“找他何事?”

“小人……想他夜裡喝得有些醉,怕他路上出事。”

“你到朱家找到他了嗎?”

“沒有。”

“他哥反問你,他胞弟哪兒去了?有這話嗎?”

“有。”

“你怎麼說?”

“我說我不知道。”

“胡說!你說:‘我再去看看。’是嗎?”

“是。噢,不……小人沒說過這話。”

“傳朱明湖!”

劉克莊厲聲一喝,眾衙役唱一聲應和,堂下將朱明湖帶了上來,兩下一對質,石厚基啞了。劉克莊再問:“你再去哪裡看?”

“……”石厚基答不上來。

劉克莊又厲聲問道:“昨天為什麼突然逃離御窯?哪裡得來這許多金錠兒?即使是平日積攢,又為什麼偏偏這時帶在身上?”石厚基越發答得支支吾吾,語無倫次。只是問他是不是殺了朱明潭時,他一口咬定:“不曾。”

劉克莊惱了,將驚堂木一拍,喝道:“大刑伺候!”

刑具剛剛套上,石厚基便大呼“認招”。劉克莊命人去了刑具,令朱明湖也退下堂,迴轉頭再對石厚基道:“你說吧!”

石厚基定了定神,開始招道:“大人在上,小的逃不過,全招了,不過小的確實沒有殺人……”

前面說到石厚基是御窯的管事,這案還得從御窯說起。

宋時盛行鬥茶,無論達官顯貴文人學子,興趣所然風靡天下。其中武夷山的武夷巖茶最為資深茶友推崇,著名的品種就有鐵羅漢、半天妖、白雞冠、水金龜。鬥茶之盛,對茶具也格外講究。建陽東路蘆花坪建窯中出了一種黑釉瓷茶盞,此盞釉水紺黑如漆,溫潤晶瑩。盛滿茶,入夜以燭照之,全身浮現大大小小的兔毫花紋,花紋中躍動暈色藍光,那燦藍光暈隨飲茶者觀賞角度的變化而變幻無窮。這時蔡襄著《茶錄》,對茶具已研究頗深,說用兔毫盞飲茶“久熱難冷,最為要用”。黃庭堅則贊之:“兔褐金絲寶碗,松風蟹眼新湯。”用這茶盞飲茶還有不易發餿等優點。以至北宋時宋徽宗皇帝就賜名“兔毫盞”[2],並定建窯為御窯,所出兔毫盞盡為御貢,禁傳民間。凡物皇家一禁更身價百倍,便有人走險,便要弄出案子來,這個案子便與兔毫盞糾纏在一起。

這時,又有日本人慕名渡海南來,想得到兔毫盞的製作工藝,但這是皇家御窯,如何能進?日本人就找到了在京都銷售名茶“白牡丹”的朱明潭。

再說這“白牡丹”,原是開源茶莊老莊主朱開源培植的一個著名品種。這蘆花坪地處丘陵,山勢蜿蜒溪澗如網,氣候溫暖雨量充沛,本是種植茶葉的天然寶地。自漢唐盛行飲茶以來,蘆花坪一帶已成遠近聞名的茶鄉。兔毫盞問世後,朱開源培植出一種奇異的小白茶,外表白毫披覆,泡後呈灰白色,滋味甘醇清香滿堂,因葉瓣酷似牡丹,得名“白牡丹”。用兔毫盞沖泡白牡丹,茶水有如雪花湧起,黑白相襯色澤愈豔。兔毫盞與白牡丹可謂珠璧雙聯,相得益彰,朱開源由此成為當地首屈一指的鉅富,開源茶莊也聲名遠播。

朱開源死後,留下兩個兒子。老二成婚後暴亡於時疾。老大傳下三男二女,次子又死於霍亂,剩下長子和三子。這時,白牡丹的種植技藝已為其他茶園主所獲,白牡丹不再是開源茶莊所獨有,其經濟收入也受到削弱。朱開源傳下的這兩個孫子便將茶的生意向京都發展。老大管理茶莊,老三往來於京都經銷白茶,也仍是當地大富。

石厚基供稱,此案起於今夏,朱明潭忽然找上門來,對我說,他因在京都銷白牡丹,有從日本渡海來的商人願出重金索買兔毫盞,問我能不能弄到一些。我想,這事雖然要冒大險,可是人無橫財不富,就動了心,商定事成後對半分成。

入冬,我總算伺機弄到一批兔毫盞。前天知道朱明潭又從京都回來了,便去找他來。飲酒中他又告說,這貨現在不必弄去京都,只需銷往武夷遇林禪院便成。

我問緣由。他說在遇林禪院就有兩個隨道元禪師渡海來閩的日本人,一個叫加藤四郎,一個叫左巳門景正,這二人都在遇林窯學習制瓷技藝。這次回來途中,他在衝佑觀館肆見到這二人,已經談好以重金購買兔毫盞真品。

我聽了當即記起一事,嘉定十六年,就是這二人,便想到御窯學習制瓷,只因御窯已是皇上詔定的瓷窯,制瓷技藝對本國其他瓷窯尚且十分保密,何況夷人。所以這二人未能來此,沒想到去了遇林窯。

當下,朱明潭把這事告訴了我,又說這事趕早不趕晚,要我第二天就與他同去,做這事兒兩人同去也安全些。我想那遇林禪院與遇林窯我也很熟悉,就應下,並約定天明之前我在家中候他。我家在村頭,會齊了正好上路。

不料天已放亮,朱明潭還沒來,我只恐他睡過了,便去喚他。到他那裡一看,不見人。他哥問起時,我只想他必是已經出門去會我,在路上與我跑岔了,隨意隨口應道:“我再去看看。”不料回到家,仍不見他的蹤影。這時天已大亮,我又想,只恐他是看到我家門上落著大鎖,以為我先自去了。如此他必追去。這樣一想,我也就上路追去。

誰知一路追,一路看,都不見他的影子。這時,我也管不得他是否在我前面,既來了,就一直去。這樣一直跑到遇林禪院,仍然不見朱明潭。我就自己找了那兩個日本人,做成了買賣。之後,我就離開遇林禪院,出來找個館肆住了一宿。今晨正想去大姐處走走,不料卻在路上被拿來了。

石厚基說:“此供句句是實。那朱明潭的去向,小人確實不知。殺人的事,斷斷沒有。求青天大老爺明鑑!”

招罷,大堂上一片安靜,劉克莊沉思片刻,忽將驚堂木一拍,喝道:“大膽逆徒!以你方才招供,怎見得你不是獨佔這筆買賣,遂起殺人之念!”

“青天大人在上,”石厚基招了一通後,不似先前那般驚惶失措了,見縣大人發怒,又低頭供道:“小人是犯了盜賣御貢之罪,殺人斷斷沒有。這些金錠兒,小人並不想獨佔,是想與朱明潭平分的。”

“平分?平分如何不照直南來,卻帶著金錠兒北去?”

“大人,小人招過,是想去看看……”

“住口,你招與不招?”

“小人都招了,實在沒有殺人,大人明鑑!”

“你這逆犯,只怕是不受皮肉之苦不肯認招。來人,與我用刑!”

眾衙役一聲唱和就要動手,石厚基又叫喚一聲:“慢!”隨即抬頭望著劉克莊道:“青天大人,小人有幾句話,萬望大人容小人講完了,死也無怨。”

劉克莊道:“講!”

“小人只恐受刑不過,便要認招。大人勢必還要叫小人供出屍在何處,刀在何處。這刀倒是好說,家中任拿一把都能作案。可這屍首……小人確實沒有殺人,哪裡去找。到那時,大人你只道小人又是不招,發下大刑,小人就是死在堂上也沒有法子。”

“小人這命,橫豎是犯了盜賣御貢之罪,死了也是活該。只是幾日後,那朱明潭要是回來了,只恐有誤大人清名。依小人想,大人不妨將我發下死牢暫押,橫豎我是跑不了的。一面再差人去找朱明潭,說不定三五日間就有了下落,那時大人車穩道平,自然路路順風。大人肚量宏深如海,望大人三思再斷。”

石厚基說罷又叩頭。劉克莊尋思:這番話也有道理的,那朱明潭好歹也算是個同謀盜賣御貢的案犯,不妨先差人即行巡捕,如果仍不見蹤影,再審這小子也不遲。於是,劉克莊又命石厚基詳招了如何弄到那批兔毫盞,多少數目等一應情況,令他畫了押。再命人取來一把二十斤重的長枷,當場釘了監下死牢。又傳上朱明湖來,吩咐他先回去也著人去找找他的胞弟。但有訊息速來稟報。接著再令魏茲霈速帶弓兵前往遇林禪院,傳押買主並兔毫盞前來對質,隨後退堂。

回到後廳,劉克莊仍在尋思這宗案子,心想如果找到了朱明潭,這案子就好辦了。但如果一直捕不到他呢?劉克莊覺得自己的大腦有些累,這比填詞費勁多了。這時他想到了好友宋慈,於是一拍自己的前額,自罵道:“真是傻了,何不借惠父兄那頭腦一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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