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呢?”
“你認為,一個人,過他想過的生活,就是平庸?”
“那要看他想過什麼樣的生活了。”
“過你想過的那種生活才不平庸?”
“我沒這麼說。”
“那麼,依你看,怎樣的生活才不平庸?”
“這你應該知道。”
“但是我糊塗了。我糊塗啦,請閣下指點迷津!”
“你不必用這樣的口氣。不用這樣的口氣我也可以告訴你:比如說充滿激情和充滿想象力的生活,比如說我們的戲劇,比如說……總之是充滿著愛願的生活。”
“那麼,比如說你的愛願,具體,都是什麼呢?”
“比如說我不能讓你就這麼墮落進平庸!”
“如果,如果那是我的自由呢?”
“自由地墮落進平庸,是嗎?”
哥們兒你是不是有點兒矯情?
“那只是你的說法,”娥說:“可你的說法已經不能自圓了。”
“怎麼不能?”
“你自稱充滿愛願的生活,好像正、正在孵化著恨。”
“恨?對誰?”
“對不想過你想過的那種生活的人,對影響了你想過的那種生活的人。”
“不對不對,那恰恰是愛!”
“是愛?”
“是愛。”
“哦,我倒是要洗耳恭聽。”
娥喝一口水,認真地看著丁一,等待他的高論。
“比如說愛你的人,比如說你最親近的人,比如說……就比如說你的父母吧,難道他們會看著你掉進一潭泥沼嗎?”
娥瞪大眼睛,意思是:怎麼,完啦?然後嘴裡那口水差點沒噴出來,但她終於還是忍住笑把水嚥了進去。
“有什麼可笑的!”那丁說。
娥繼續瞪大眼睛看著丁一,意思是:丁一呀丁一,你可真讓我吃驚!
“怎麼了?我不過是打個比方。”
哥們兒你比的這叫個什麼方呀?都快成家長制啦!你爸你媽愛你,你姑你嬸也愛你,你哥你姐都愛你,那你就是個寵物啦?他們說啥你都執行?
“算啦不說這個,”娥說。
沉了沉,娥又說:“那我問你,要是我……要是我跟商周去……去過他那種生活,比如說那樣的話,你會不會恨我?”
寂靜。寂靜中慢慢地聽見了遠處的喧囂,和近處的鐘聲——“嘀噠,嘀噠”永遠是這樣處亂不驚。
那丁蹲下,點上支菸,然後又坐下,坐在藍區中。
娥默默站立在“隔壁”的紅區。
沒有“脫”字傳來,當然不會有。問題是以後還會不會有?
幽暗中,兩個人互相望著。或許那紅藍相交處的空牆正在變得有形,正在長高,合攏,把他們隔離開吧?
“也給我一支菸好嗎?”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