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十)(2 / 2)

白首如新,傾蓋如故,沒有說過多少話、連對方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可以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託附。

只看對方是什麼樣的人,看對方能夠給你幾分信任,你又願意拿幾分信任回贈。

直到現在,他和她總共也沒有說幾句話,但他醒來的時候,她便可以放心地睡去,她一旦醒來,他便可以鼾聲如雷,最開始的時候,她先救了他,然後他也在努力地保護她,就在這個過程裡,信任自然被建立,而且正在越來越堅固。

陳長生很珍惜這種被信任的感覺。

他把短劍從鞘中抽出,緊緊握在手裡,坐在她的身前,望向眼前越來越昏暗的草原。

這時候,他才看到已經被血染成墨般的草海,看到那些妖獸的殘軀,大概明白自己沉睡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沉默了很長時間。

秀靈族人的箭法,果然神妙難言,但……先前他替她解下長弓的時候,摸到弓弦還是熱的。

在這場他沒有看到的戰鬥裡,她究竟拉了多少次弓,射了多少次箭?她是怎麼撐下來的?

夜晚終於真正的到來,懸在草原邊緣的太陽變得更加黯淡,雖然沒有沉下去,但灑落在草原裡的光線要少了很多。

他坐在她的身前,靜靜地看著夜色裡的草原,等待著隨時可能發生的戰鬥。

時間緩慢地流逝,懸在草原邊緣的光團緩慢地繞著圈行走,不知為何忽然間看不見了,原來是被烏雲遮住。

可能是因為白天被殺的太慘,妖獸沒有再次發起攻擊,天空裡卻下起了一場雨。

這片草原的氣候相對溫暖,但從天空裡落下的雨水還是有些寒冷,以他和徐有容現在的身體狀況,如果被淋溼,說不得真的要得一場大病。

他想也未想,便撐開了黃紙傘,舉在了徐有容上方。

但這個姿式有些不舒服,黃紙傘再大,也沒有辦法遮住所有的雨。

看著漸被雨水打溼的她的裙襬,他依然是想也未想,便站了起來。

寒雨落在草海里,擊打出無數水圈,落在青草堆上,泛起無數寒意。

他左手舉著黃紙傘,站在她的身後,右手拿著短劍,看著重重夜雨裡的世界。

一夜時間過去,他始終保持著這個姿式。

妖獸始終沒有出現,清晨終於到來,烏雲散去,湛藍的天空重現眼底,草原邊緣那抹光暈逐漸清晰,邊緣銳化,朝陽成形,紅暖的光線,漸漸地烘乾了被寒雨打溼的青草堆,以及陳長生衣服裡的溼意。

徐有容醒了,望向他蒼白的臉,有些不解想著,昨夜沒有戰鬥,為何他的傷勢卻彷彿變得更重了些?

陳長生沒有解釋昨夜自己撐了一夜的傘,那些寒雨打溼了他的後背。

從前夜開始,他們便在不停地逃亡或戰鬥,一人昏迷一人醒,這竟是清醒狀態下的第一次交談,崖洞裡的那段對話,終究太短。雖然現在他們之間已經極為信任,甚至隱隱有某種默契產生,但清醒的時候,才會發現彼此依然還是陌生人,那麼難免會有些疏離感。

陳長生回憶起在京都的李子園客棧裡,見到唐三十六時的場景——那次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與陌生人打交道,第一次嘗試寒喧,雖然事後想來顯得有些笨拙,但至少懂得了一些基本道理,比如總是需要開口來打破沉默。

在這片兇險的草原裡,寒喧是不可接受的浪費時間,他直接問道:“你對這片草原有什麼瞭解?”

秀靈族與大自然最為親近,傳聞中可以與草木交流,所以他想聽聽她有什麼想法。

徐有容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人瞭解這片草原。”

陳長生說道:“如果不介意的話,讓我決定方向,可以嗎?”

徐有容有些不解,看著他問道:“你知道去哪裡?”

陳長生沒有作過多的解釋,說道:“我有一個大概的方向。”

徐有容正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間感知到數百丈外的一道氣息。

那是南客的氣息。

日不落草原裡的空間與時間都有些詭異,看著只有數百丈的距離,實際上可能還很遙遠。

但終究是感知到了。

她不再多說什麼,表示同意陳長生的決定,可是卻沒有起身。陳長生明白,她這時候過於虛弱,而且傷勢太重,很難在短時間內行動自如,所以他不明白,明明是這種情況,她昨天怎麼能夠殺死那麼多妖獸?

他轉過身去,說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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