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生明白他的意思。
當初的國教六巨頭,最先離開的是梅里砂,接著便是牧酒詩被前代教宗廢掉國教功法、逐出離宮,白石道人在汶水被處死,昨夜桉琳大主教也黯然去職。
現在就算加上茅秋雨本人與戶三十二,也無法湊齊離宮大陣需要的人數。
更何況茅秋雨也即將離開這裡。
陳長生說道:“師叔讓我來做這件事情,那麼有些事情終究是要做的。”
這件事情指的是以教宗的身份執國教神杖。
有些事情指的是已經發生的那些事情,比如那些離開。
“聽聞昨夜您說過一句話。”
茅秋雨說道:“您將承受所有您應承受的罪名?”
陳長生說道:“是的。”
茅秋雨轉身望向他的側臉,說道:“可是誰有資格來判定您是否有罪呢?”
陳長生思考了很長時間,然後給出了一個讓茅秋雨意外的回答。
“為什麼你們從來沒有問過我師父和師叔這個問題呢?”
他沒有說民心,也沒有說歷史,更沒有說人族的將來,而是提出了一個反問。
茅秋雨注意到他的眼神很認真,神情很堅持,然後發現自己竟然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陳長生也沒有想過能夠得到答案,繼續說道:“可能是因為我比較年輕?唐三十六曾經說過,年輕就是正確,這句話並不正確,因為正確與年齡沒有任何關係,所以年老也不代表正確。”
茅秋雨說道:“見的多些,經驗多些,或者能夠少走些彎路。”
陳長生說道:“兩點之間,直線最近,自然不彎。”
這說的是他的劍,來自王破的刀。
“銳氣固然重要,但治天下如烹小鮮,不可輕動。”
茅秋雨看著他認真說道:“這便是前代教宗大人的道。”
前代教宗與天海聖後及商行舟二人最大的區別就在於此。
他不在意國教新舊兩派之爭,也不在意陳氏皇族與天海聖後之爭。
他只支援能夠讓天下局勢安穩的做法。
二十多年前,商行舟密謀叛亂,眼看著天下大亂,所以他反對。
二十年後,天海聖後始終不肯歸政於陳氏皇族,眼看著天下必亂,所以他反對。
茅秋雨看著風雪深處那個漸漸行遠的身影,說道:“聖女這樣做,必然會讓天下大亂,若換作前代教宗,一定會全力阻止,如今我卻選擇視而不見,真不知是對是錯。”
剛才徐有容說服他時,進行了一番非常複雜的推演計算,然後說了一句話。
“既然兩袖清風,何妨袖手旁觀。”
兩袖清風,是茅秋雨的道號。
“其實我一直以為,師叔當初的做法不見得正確。”
陳長生想著天書陵那夜,教宗師叔站在南城貧民區的積水裡,一面與天海聖後對戰,一面還沒有忘記護住那些無辜的百姓,便覺得很是敬佩感動,又有些複雜的感覺。
教宗師叔是好人。
但好人就應該這麼辛苦嗎?
茅秋雨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認真勸說道:“陛下,我們還是應該做一個好人。”
“不用做好人,因為我本來就是好人。”
陳長生看著他神情認真說道:“只是我希望好人能夠有好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