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剛才便已動過手了,兮風單膝跪地,唇角流著鮮血,想是傷了內臟。
“我只求見蒲芳一面。”兮風聲色沙啞,“之後,隨你們處置……”
“你沒資格見她。”長嵐的神色是雁回從未見過的冷,“若當真要見,你便去陪她吧。”說著長嵐周身殺氣又是一漲,方才他們在林間感到的便是這股氣息……
九尾狐的憤怒。
兮風跪在地上,沒有躲避,想來也是沒有力氣躲避了。
然而卻在這時,雁回倏見一道泛著陰氣的透明黑影擋在了兮風面前。雁回雙目一凝,立即動了身形,霎時攔在兮風身前,運足內息擋下了長嵐這一擊。
這一擊力道之大,四周登時騰起翻飛煙塵,待塵埃落定,雁回依舊靜立在兮風身前,毫髮未傷。
妖族之人皆是驚駭,他們都以為雁回只是個普通的修仙弟子,不過是運氣好救了燭離一命,這才來了青丘,誰都不曾想,她竟有能當下長嵐一擊的實力。
對於這樣的結果,雁迴心下也是有點詫異,她本以為,自己在再怎麼也得受點傷的……
她看了天曜一眼,他教她的心法,即便在不日日打坐的情況下,也在她身體裡面慢慢的增長啊,之前在天香坊他教她的時候便說,呼吸行走皆是修行,當時她還沒不信,原來只是欠缺時間的累積,等時間久了,便會有這效果啊……
而這結果顯然是在天曜意料之中的,別人都在驚詫,只有他一人連眉毛也不動一下。
長嵐雖然看不見,但感覺卻十分敏銳,他微微側了頭,耳朵聽著那邊的聲音。雁回立即解釋道:“我不是幫他。”她看了看身邊的黑影,蒲芳的面容在裡面若隱若現。
“三王爺,我與蒲芳相處時日不久,但她卻將心事說了不少與我聽,且容我用女子心思揣度一下,若是蒲芳在場,我想,她是願意讓此人去見她的。畢竟最後,蒲芳也是望著三重山的方向的。”
雁回身後的兮風渾身一震,眸中恍惚間有隱痛劃過,痛得他久久的皺著眉頭,無法放鬆。
長嵐默了許久,終究是一拂衣袖,轉身離去:“我怎會不知她那脾性。”言辭中,即是無奈也是心疼。他到底還是心疼蒲芳,打算忍了怒火,放人去見她了。
雁迴轉身,將兮風拉了一把,然後便退開了幾步:“跟我來吧。”
她引著兮風,一路走上青草崗,蒲芳的魂魄已經飄到了她自己的墓碑之後,她看著他,而兮風卻只看著她的碑。
“她最後可有提及我?”
“沒有。”雁回看著形容沉默的蒲芳,道,“一句話都沒說。”雁迴轉身離開,“你好好看看她吧。”
兮風靜默的站了一會兒,便在她墳前跪了下去:“我自幼與師父修道,謹記修道之人教誨,斬妖除魔,不行有違道義之事……我從未覺得自己做錯,然而但聞你死訊那時,我卻恍覺,此生行了三大錯事。”
“一悔不該求仙論道,二悔,既入仙門,卻在初遇你之後未曾下狠手殺你。”他說著,嘴角微微一動,“三悔,明明動了心,卻未曾在那日,舍下命與道義,迴護於你。”
蒲芳在碑後喉頭一哽,啞然無聲。
“我原想不負大義,不負真心,卻如今,竟是全都辜負了……”
他伸手撫上蒲芳的墓碑:“我既已什麼都找不回,那現在,便不如來陪你最後一程。”
雁回走到青草崗坡下,倏爾感覺周身大風一起,她回頭一望,只見崗上陽光謎眼,卻在日光之中,兩個黑影隔碑而立,對視許久,待得風平,兩個身影卻是擁在了一起。
然後漸漸消失在了光影之中。
雁回看得愣了一瞬,再跑上山坡之時,兮風跪在蒲芳墳前,額頭輕輕靠在她的墓碑之上,已經絕了氣息。
雁回推門進屋,門撞出了“哐”的一聲,屋中天曜正在喝茶,聞此動靜微微一驚,他轉眼看她,隨即皺了眉頭。
“你這一身泥,是幹嘛去了?”
“給人挖墳去了。”雁回走進屋,臉色嚴肅的坐到天曜對面,“你們什麼時候奇襲斬天陣?”
天曜放下茶杯,正色回答:“十天後,滿月之夜,龍筋會受我影響,令三重山下岩漿翻騰,彼時能引開仙門守山弟子的關注,我們子時入陣,一個時辰時間取回龍筋,丑時破陣而出。”
“你知道龍筋在哪兒了?”
“上次去三重山帶你與蒲芳回來之時,便順道探了一番龍筋的具體方位,約莫便在那處以東一里地的方向,只是藏得有些深,或許在地底之中。”
雁回眉頭微微一皺:“三重山地底皆是流動的炙熱岩漿,你是說你的龍筋或許被封印在了岩漿裡面?”
天曜不徐不疾的喝了口茶:“這不才是正常的嗎。”提到這事他的神態已比先前自然了許多,“岩漿乃極熱極火之物,將我龍筋在那處封印,豈不是方便。”
“你這龍筋要取,我幫你。”雁回這三字說得堅定,毫無猶豫。
“好。”天曜早便有雁回會與他一同去的準備,所以也並不覺得詫異,讓他覺得好奇的是,“為何突然便做了這個決定?”
他還以為以雁回的性子,怎麼也得磨蹭到出發那日,才一言不發的跟在他後面,隨他一起行動的。
雁回默了一瞬,語氣有些涼意:“兮風道長在蒲芳墳前自絕經脈了。”
天曜亦是沉默:“自盡了?”他好似也有點不敢相信,“那個仙人?”
雁回點頭:“對,那個修道者。”
於是天曜便沉默了下來。
“我願意隨你入斬天陣,甚至破了斬天陣,心頭血也給你取,龍筋也幫你尋回,只是……”天曜難得的看見雁回眸中閃過殺氣,“凌霏你也要幫我把她抓來。”
天曜眉梢一挑:“為何忽然要抓她?”
“她做錯事了。沒有她在裡面摻和,蒲芳不會命盡與此,那個道士也不該為心中所謂道義束縛。”雁回道,“我要讓她磕頭認錯。”
天曜望著她:“你要她認什麼錯。”
“我要讓她知道,妖怪是值得被真心以待的,任何人都值得被真心以待,除了心思惡毒之人,比如她。”雁回直勾勾的看著天曜,望著他漆黑眼瞳當中的自己,在天曜的眼裡,她的身影好像一直那麼清晰。她頓了頓,又開口道,“還有她姐姐。”
天曜眸光微動。
“她們都是做了錯事的人。有朝一日,我也要讓素影,給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