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世友笑著抱拳領命,抬腿往村裡跑去。
劉承宗這才問起俘虜道:“你們將軍是神木營的軍官,怎麼會和李卑攪到一起?”
神木營他知道,參將是米脂艾家的艾萬年。
降兵解釋道:“李將軍上任沒兵,又是用兵之際,就從神木營借了一部,我們都是神木營的兵,還有猛將軍也借過來做把總。”
劉承宗奇道:“猛虎二將也來了?”
猛這個姓非常少,當兵的就更少了,至少在劉承宗腦子裡,延綏鎮姓猛的將校,只有猛如虎一個。
“虎將軍沒來,只有猛將軍,與李將軍屯在河曲。”
又跟降卒打聽了些情報,劉承宗這才讓人把降兵們的兵器收了,帶隊去村裡看。
正走著,鍾豹提了杆三眼銃過來:“將軍你看,多半就是這東西打傷我哥。”
三眼銃在陝西不稀奇。
曹耀那支慣用老號跑,劉承宗也玩過,可這杆銃拿在手上,明顯覺得做工精細許多,而且更長。
曹耀那支號炮銃管尺長,這杆的銃管比那個長了三寸。
隨後劉承宗又看了藥壺,規制跟曹耀那個也不一樣,藥量、彈重都有變化,明顯是被人改制過。
他對鍾豹道:“拿個火把照著。”
有了光亮,銃身上銘文便清晰可見,崇禎二年榆林衛制,打造它的匠人叫張七樂。
今年新款。
劉承宗指著銘文道:“這匠人造銃的技藝肯定不錯。”
家裡人丁興旺,光生小子這事至少讓他爹樂了七次,家庭內部交流一下打造經驗,沒準遇上的技術難題就攻克了。
銃管長了,銃身自然也更重些,劉承宗掂了掂,交還給鍾豹,問道:“你會用火器麼,不會就算了,回去給曹哨長。”
主將身死,又處於環圍之中,餘下的邊軍很快都紛紛投降,縱有那幾個負隅頑抗之輩,也不是劉承宗麾下邊軍的對手。
不過讓劉承宗感到驚奇的是,那些以百人為隊的賊兵,戰後都忙著收攏己方屍,不幹這個的就坐在田間地頭休息,居然沒人去扒邊軍的鎧甲。
一問才知道,上天猴先前下過命令,不讓他們動邊軍屍。
這可就太厲害了。
在劉承宗的認知裡,恐怕他所遇見的所有賊,哪怕包括高迎祥在內,也沒哪個有上天猴這樣的控制力:“你們領呢?”
他正站在村口問,就見不遠處上天猴帶一隊人過來,見面便狠狠抱了他一下:“可算打贏了。”
劉承宗奇道:“你,你這是,把鎧甲卸了?”
他說的當然不是鎧甲,而是上天猴洗澡了。
不光洗得乾乾淨淨,還換了身乾淨衣裳。
上天猴張這手在他面前轉一圈,翹起大拇指道:“如何,是否今日才現,我劉九思也是個俊俏小哥。”
他自己說著就哈哈大笑,笑完才正色道:“我不光洗澡,還吃了半斤肉、喝了兩碗酒,這可是正經的邊軍勁卒,老回回就被這李卑打到塞外大漠裡去了,也沒人跟我說你會過來,萬一下去見爹孃,可不能太窩囊。”
說罷上天猴搖搖頭道:“我都在這列隊了,才知道你要過來,早知道我就不洗澡了。”
這話起先讓劉承宗覺得好笑,可隨後仔細想想,又笑不出來。
所有領裡,恐怕只有他才有資格去考慮,如何殲滅官軍。
他派人隨口一句,讓上天猴攔住這支官軍,上天猴就做好了被全殲乃至陣亡的準備。
這個很慘烈的現實讓他乾笑一聲,轉移話題問道:“你的人傷亡如何?”
“沒全算出來呢,我正想為這事找你呢,你們在延安城能不能弄到藥,我這邊已經陣亡四十多……”
正說著,有小賊卒子跑過來在上天猴耳邊說了句話,上天猴抬起頭道:“現在是陣亡六十多,還有三百多個受傷,有藥再死一半,沒藥這受傷的都得死。”
劉承宗為之大奇,人才啊!
四十加二十張口就算出來了。
這事對讀過書的人、有錢經常逛集市的人來說很簡單,可上天猴一沒讀過書、二還窮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