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
——牙買加人從啥時候起開始喜歡索卡樂了?
——從上城區想找個理由穿著胸罩和內褲上街跳舞的時候吧。等一等,你沒聽說過狂歡節?
——沒有。
——顯然你很少回去。要麼就是你在那個島上沒有家人。你讀報嗎?
——不讀。
——看來你是想盡量忘記。
——什麼?
——沒什麼,咱親愛的。希望你把孩子養得像是牙買加人,而不是懶散的美國人。
——我沒有——我是說,對。
——好,很好。就像《聖經》說的,教養孩童,使他走當行的道——
我開始遮蔽他。我在一家牙買加小餐廳裡,遮蔽一個男人像祖母似的教我做人。但炸雞太他媽好吃了,淺棕色,實實在在的一大塊,外焦裡嫩,像是先炸再烘的。米飯和燜豆拌在一起,而不是像“大力水手”店裡那樣分開放,我必須自己拌。一盤大蕉吃到三分之一,險些宣佈玫瑰茄是化學實驗室裡有史以來模仿原本造出來的最好喝的加工飲料(多半有毒)。
——我操他血逼養的。
不記得上次聽除我之外的任何人說這種話是什麼時候了。
——我操他血逼養的。
——發生什麼事了?
——你看,咱親愛的。我操。
我看見模糊的畫面裡有一群牙買加人,過去十五年不管哪個電視臺報道牙買加的事情,用的多半都是這同一段錄影。同樣的黑種男人,身穿T恤或背心,同樣的黑種女人,跳上跳下,舉著不會拼寫的人用紙板做的同一些標語牌。同樣的軍用吉普開進開出鏡頭。我說真的。
——我操他血逼養的。
我正要問他這個報道有什麼了不起的,卻看見了螢幕底部滾動的文字。
喬西·威爾斯被燒死在監獄牢房裡。
男人開大音量,但我還是什麼都聽不見。我耳朵裡只有螢幕上文字的聲音。男人赤裸上身,面板油光閃亮,像是在酷熱中融化,胸部和側肋被燻黑,大塊的白色像是隻燒掉了面板。胸口的面板剝落,嫩肉像是乳豬。不知道畫面是失焦了還是他真的融化了。
——哥本哈根城燃起烈火。就在他們為他兒子下葬的同一天?上帝啊,太瘋狂了。
螢幕底下的滾動文字:喬西·威爾斯被燒死在監獄牢房裡 * 喬西·威爾斯被燒死在監獄牢房裡 * 喬西·威爾斯被燒死在監獄牢房裡 * 喬西·威爾斯被燒死在監獄牢房裡
——沒有蠻力闖入的痕跡,今天沒有探視者被允許進入牢房,誰也說不出他是怎麼被燒死的。也許他就那麼突然自焚了。我操,我不敢相信——
——他們確定是他嗎?
——還能是誰呢?中央重罪監獄裡還有一個叫喬西·威爾斯的?我操。媽的。對不起,女士,咱要給很多人打電話。咱沒法相——女士,你還好嗎?
我忍住噁心走出大門,嘔吐物衝出我的嘴唇,灑在人行道上。馬路對面肯定有人看著我嘔吐炸雞,胃部一次次收縮,弄得我要死要活。沒有人出來,我在他門口留下了一地狼藉。我想直起腰,但胃部又給了它自己一拳,我彎腰乾嘔,但沒吐出任何東西。還好男人在櫃檯裡沒有出來。我走進去,拿起拎包走了出來。
我在家裡的沙發上,電視開了兩個小時,但我不知道我在看什麼。我從沒見過一個被烤熟的人。我應該給沙發買塊蓋布。客廳應該掛幅畫什麼的。還有盆栽,不是假花,而是有可能被我養死的活物。電話已經在我大腿上放了幾分鐘。片尾字幕開始滾動,電話響了。
——哈囉?
——正在為您接通,女士。
——謝謝你,謝謝。
我的雙手在顫抖,聽筒打得我的耳環叮噹作響。
——哈囉?哈囉?哈囉,請問是哪位?
我的雙手在顫抖,我知道要是我不說點什麼,我就會在她再次開口前結束通話電話。
——金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