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幾乎從未想過這個可能。
“從前的確是如此,但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程平道:“據我所知,暗月樓之前的主人乃是契丹皇室中人,乃前契丹可汗的庶出次子,所謂暗月樓,便是他所暗中豢養的死士……後來這位契丹皇子離奇身死,暗月樓無主,由此便分為兩派為奪勢而自相殘殺……”
程平回憶著那段往事:“那時樓中因此陷入混亂,我和蒙大哥,便是趁此時機盜得可解身上之毒的解藥,才得以逃脫。”
但冒險盜藥的過程中蒙大哥為了救他身受重傷,加之在樓中的數年折磨煎熬,待勉強支撐回到營洲家中時,幾乎已是殘破之軀不可挽——
想到這些過往,程平的語氣也沉甸甸地:“逃出來之後,我和蒙大哥恐再招來事非,便未曾對任何人提起過這段舊事。”
衡玉微皺著眉:“也就是說,自那之後暗月樓便易了主?彼時爭奪勢力的兩派頭目分別是什麼人?”
此乃二十多年前之事,而阿翁之事是在八年前……
所以她要查明的,是後來何人接手了暗月樓的勢力。
“我與蒙大哥逃脫之時,兩方之爭勝負已定,得勢者原是樓中的副樓主,彼時樓中暗下多有傳言,說是此人反叛殺主,那位創立了暗月樓的契丹皇子便是死於此人之手……”
程平既說,便也將所知悉數言明:“那時我與蒙大哥便是佯裝投向此人陣營,才得以暗中竊取解藥,我也正是那時從此人心腹口中聽聞到了些零星的訊息。一次酒後,曾聽那名心腹透露,道是副樓主已暗中投向了盛人,具體何人,他似也並不清楚,只知對方乃大盛朝中位高權重之人……”
衡玉眼底終是掀起波瀾。
大盛朝中位高權重之人!
她緊握十指,問道:“此乃二十三年前之事,對嗎?”
程平算了算,看向她,點頭:“沒錯。”
衡玉腦海中倏地閃過一張張臉龐。
二十三年前,可被稱之為位高權重之人……
初得知此事,她一時思緒過於繁雜,此刻閉了閉眼睛,平復著心緒:“平叔之後可還得到過其它線索訊息嗎?”
“死裡逃生離開暗月樓後,一心想避開樓中耳目,便再未試圖探聽過之後的事了。”
程平言罷,頓了片刻,又道:“不過……此次在趕回營洲的途中,我隱約察覺到了他們活動的痕跡——”
衡玉猛地抬眼看向他:“平叔是如何發現的?”
“我偶然發現了他們暗中聯絡傳遞訊息的暗號,雖與二十三年前略有改變,但也不難分辨。”
衡玉手心中已滿布冷汗。
她不是怕,而是追查多年之事終於有了眉目!
多年來,她唯一的線索只有那個刺青圖紋而已,最怕的事便是這個微小的線索也斷開消失……而當下可知,雖時隔多年,這個組織依然存在甚至活躍著!
若暫時忽略此殺手組織再次易主的可能,那麼,這麼多年以來,一直是她在明,對方在暗——甚至她的一舉一動皆在對方的視線範圍當中。
這個可能,她不是沒有設想過,故而這些年來她一直只是暗查刺青之事,家中上下表面從不曾流露出對阿翁之死的真相有過半分懷疑之心……之所以這般謹慎,便是因為不知尚且仇人究竟是誰,無從防備之下怕打草驚蛇,恐大仇未報真相未明之下卻再招禍事。
當下看來,謹慎些是對的——那雙眼睛,或許這八年來一直在他們身邊注視著,甚至欲伺機而動……
此番這些人再次出現在北地,便說不好是為了其它事,還是衝著她而來——
“這群人手段毒辣,非常人可比,還是不要招惹為好。”此時看著少女過於沉靜的眉眼,程平反倒莫名有幾分後悔將此事說出來了。
“此仇我必報不可,況且——”少女垂眸,抬手去磨墨,動作不急不緩,聲音亦是:“八年前,他們殺了我阿翁。八年後,我不能讓他們有機會再傷我家人了。毒蛇藏於暗處,視而不見即為自欺欺人坐以待斃。
所以,他們必須要死。”
第070章 兔子來了
此事無可逃避,不管多難,她都要盡力去搏。
話音落,少女動作有序地開始鋪紙,白玉鎮紙緩緩撫平紙面,壓住一角。
“但平叔放心,我不會魯莽行事的。命只有一條,死了便做不成事了。”她拿起筆,語氣彷彿輕鬆了些:“我也會保護好平叔的。”
程平無聲冷笑——他需要她一個柔弱小丫頭保護?
不過,她說她不會魯莽行事,他是信的。
他也忽然明白這個小姑娘為何會以紈絝姿態示人了。
“此事我且先細理一番,之後再與平叔從長計議,詢問細節。”衡玉開始執筆蘸墨。
程平沒作聲,憋了一肚子悶氣,起身就要出去。
“平叔——”衡玉沒有抬頭,將人喊住。
已轉了身的程平背對著她腳下一頓。
“辛苦您出去時留意些表情,此處是侯府,到底不是在咱們自家,言行舉止還當謹慎些,勿要叫人看出異樣來才好。”
程平聽得皺眉:“誰同你是自家?”
言畢,抬腳推開書房的門走了出去。
腳下跨出門檻的一瞬,原來黑沉著的臉則突然變得木然,叫人看不出喜怒表情。
見他離去,守在外面的吉吉趕忙進了書房。
書房中安靜極了,少女坐在書案後,肩膀很是端直,執筆正寫著什麼,垂著眼睛很是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