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諸王入宮吧……”
“是。”
“還有長公主府——”太子啞著聲音道:“老師府上,也讓人去一趟,若老師尚可前來,便命人備轎接其入宮。”
劉潛一一應下。
龍榻之上,骨瘦如柴的皇帝張了張嘴,斷斷續續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太子走近,跪坐於榻下,凝神傾聽:“父皇……”
皇帝艱難地轉頭看向他,微歪斜的嘴角動了動,奮力想要說些什麼,卻只能發出“啊,啊”之聲。
“秦醫官。”太子立時喚了秦醫官上前:“父皇似有話要說,是否有助其開口的辦法?”
前段時日皇帝中風,得秦太醫以針刺之法醫治,雖仍癱瘓在床不得起身,但口眼歪斜之狀稍輕,亦可正常開口說話。
只是今晚又發急症之下,便幾乎徹底失語了。
“倒有一法子,以金針入穴可暫通一二……只是……鋌而走險了些。”秦太醫如實道:“且如此一來,或會使陛下更添數倍痛楚。”
“當下父皇如此……”看著那雙急切的眼睛,太子沒有太多猶豫:“有勞秦太醫一試吧。”
秦太醫便也無耽擱,當即取了金針來。
金針入體,皇帝身形緊繃之下,眼神逐漸恢復了異樣的清明。
他張了張口,漸漸得以發出些許模糊的聲音,“……朕要見……朕要,見他。”
“父皇想見何人?”太子傾身附耳聆聽著。
“時……”皇帝大睜著一雙凹陷的雙眼:“時……”
太子會意,語氣艱澀:“父皇,舒國公早已……”
“朕……朕求求你們……”皇帝不知何來的力氣,驀地抓住了太子的衣袖,眼睛裡盡是執念:“朕求求你們……再讓我見他一面……這一次,朕不會再像從前那般了……我該見他的,我早該去見他一面的!”
說到最後,尾音裡已帶上了兩分哽咽。
看著那雙既混沌,又有著幾分矛盾的澄澈的雙眼,太子只覺眼底刺痛。
“來人。”他微轉過身,交待道:“命人獨召蕭節使入宮,儘快。”
內侍應下。
很快便有侍衛快馬出宮,趕往了定北侯府。
已值夜半,定北侯府的燈火熄了大半,府門前懸著的喪白色的燈籠散發出的光芒冷冷清清,將四下映照愈發肅冷,偌大府邸,恍若一座無人孤城。
一刻鐘後,著玄袍的蕭牧由內而出,帶著兩名近隨,上馬而去。
“太子殿下,蕭節使到了。”
看著面色漸漸灰白的皇帝,太子忙道:“快請進來!”
也是剛趕來的幾位王爺尚且候在外殿,此時見蕭牧被請入內殿,不禁暗暗交換著眼神。
聖人竟是有什麼彌留之言,要特意“交待”蕭節使嗎?
而片刻後,見太子帶著幾名內侍也由內殿中走了出來,幾人更覺驚異。
聖人究竟要與蕭節使單獨交待何等要事,竟連太子也要避開!
內殿中,皇帝試著想要掙扎著坐起身,卻始終不能。
蕭牧立在榻邊,靜靜看著那已毫無帝王體面可言之人,無意伸手相扶。
皇帝到底是放棄了,呼吸不勻地躺在那裡,側著頭看向床邊之人,卻一時未言,只是這麼看著。
此一刻,他眼中不見了此前的躁怒痛恨與戾氣,有的只是在眼眶中漸漸蓄滿的淚。
“你能不能……原諒朕?”
他像個孩子般,滿眼淚水與期盼,聲音沙啞哽泣地問。
蕭牧垂眸看著他。
許久,才開口問道:“你一直,都清楚其中真相,對嗎?”
第231章 駕崩
“不……”皇帝艱難遲緩地搖頭,否認道:“朕只是一時糊塗……彼時聽多了那些文臣們的讒言,才會一時迷了心竅……朕從來沒有想過、也絕不會構陷於你!朕只是……朕當真只是……”
“只是順水推舟,做了心中想做之事而已,是嗎。”蕭牧替他說道。
皇帝眼中淚水湧出,搖著頭:“朕沒有……”
“你既口口聲聲都在否認,那你又可知構陷他者,究竟何人——”
青年的聲音落在皇帝耳中,如同夢中來客,縹緲卻又字字清晰。
“朕不知……”皇帝眼中俱是痛色:“起初,朕信以為真,未曾追查……待到之後,已無線索可以追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