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淹沒在了滾滾的海潮中。
一些人將頭抬了起來,但僅僅是不到一秒的眼神接觸,便又很快地將頭埋了下去。
就好像自己的眼睛有多麼的骯髒一樣。
方長注視著他們,眼神中帶著幾分憐憫。
巨石城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但鞭子抽過來的時候,那兒的人是會動一下的,甚至於在聯盟來過之前,賭場的血流了一次又一次。
也正是因此,即便希德老爺權勢滔天,也不敢做的太過火,該巧立名目的時候還是得立一下。
但婆羅行省的情況則完全不同。
當繩索套上脖子的時候,他們不但欣然接受,將希望寄託於來世的輪迴,甚至學會了用屁股代替嘴呼吸。
“……帝國奴役了你們的父母,兄弟姐妹,妻女孩子,將你們賣去礦山,採石場,種植園,一切他們自己不願意去的地方。而你們就蹲在那兒,像個牲口一樣對著海發呆。”
“你們生來就是為了做這件事兒的嗎?看著我的眼睛!不敢的話就看看你們旁邊的那艘船,那關在籠子裡的豬和牛,你們現在這幅熊樣和它們有什麼區別?一群披著人皮的鬣狗讓你們蹲著,你們就老老實實地蹲著,你們知道我們在河谷行省是怎麼做的麼?我們會扒了它的皮!把它們燉成湯!”
“只有畜生才配待在籠子裡,你們應該讓它們滾進來,而不是替它們蹲在這破船上!”
“都給我起來!”
那吼聲如同一道驚雷,撞碎了那拍在船舷上的浪花,也擊碎了那一根根纏繞在心中的枷鎖。
那一顆顆埋著的腦袋終於抬了起來,一同抬起的還有一雙雙輕觸在甲板上的膝蓋。
那些抬起的瞳孔終於不再躲閃。
裡面有的寫著錯愕,有的寫著驚訝,也有燃燒著熊熊的怒火,也有的還帶著幾絲茫然。
但無論那是什麼,都好過之前的渾渾噩噩、
看著那一雙雙屬於人的眼睛,和那些陸續從甲板上站起來的人們,方長略微滿意地點了下頭。
“很好,看來你們是有一些勇氣的,雖然還不夠多,但不夠的那部份我們會借給你們。”
說著,他從腰間取出一把手槍,朝著甲板上站起來的那群人狠狠地扔了出去。
一些人受驚地往一旁躲開,一些人抱著頭又蹲了下來,但也有人勇敢地伸出了手。
最終,一名剃著短髮、身形健碩的男人搶到了那把槍。
他將槍緊緊地握在手中,高高舉過頭頂,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穿著外骨骼的傢伙。
方長對這傢伙的眼神很滿意。
慷慨和勇敢都是能裝出來的東西,但下意識地反應不會有錯,這群扶不上牆的爛泥巴里,還是有值得拯救的傢伙的。
“你的名字,大聲告訴我!”
脖頸青筋暴起,那人用盡全身的力氣吼道。
“拉西!!”
站在老白身後的幾名玩家險些沒繃住臉上的表情,不過所幸帶著頭盔倒也沒有人注意。
方長則是目光炯炯地看著那人,面不改色地大聲吼道。
“很好,拉西!從現在起,你就是這些人的頭兒,復仇者聯盟第一兵團的團長!”
“不用等到明天!就現在!我們現在就去拔了那群鬣狗的皮,瞧瞧那張皮下面藏著一張怎樣醜陋的嘴臉!”
“跟著我!去拿你們的槍!”
“噢噢噢!!”幾乎就在話音落下的瞬間,甲板上爆發了震耳欲聾的吼聲,一雙雙渾濁的瞳孔徹底被憤怒和渴望點燃。
他們狂熱地望著站在船頭的那人,就像在仰望他們的神靈。
站在老白、方長身後的幾個玩家驚訝地交換了一下視線,在通訊頻道中竊竊私語。
“好傢伙。”
“方長老哥現實中是幹啥的來著?”
老白看著方長,表情帶著一絲不解。
“我們不是來搶人口的麼?”
按照原計劃,將這些裝著奴隸的船開到薯條港就算完事兒了。那裡有他們的同胞,自然有人會教他們如何開始新的生活。
但現在給他們發槍,無疑是在節外生枝。
望著那群沸騰的奴隸們,方長笑眯眯地輕聲說道。
“把這些人帶去薯條港有什麼用?我們需要的是奴隸嗎?就他們剛才那副衰樣,倒給我1000第納爾我都嫌貴。”
老白剛想說其實可以用流民之家的辦法,但很快想到那辦法對這兒的情況來說太慢了。
雖然實踐證明流民之家確實幫助了大量生活無法自理的奴隸掌握一技之長,重新融入到了聯盟的社會中,但它的運作方式本身就註定了,它的承載能力是有極限的。
況且那玩意兒的實施存在一個前提,那就是當地倖存者存在自救的意願,並且願意幫助其他和自己同樣受苦的人。
這兒的人隨便揪一個出來,只要能賴活著都覺得自己沒毛病,逮著一個半死不活的傢伙出來,其他人又都覺得那是他自己的問題。
或許只有讓他們去流一點血,才有一點點希望結束這個輪迴。
但也只有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