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自不用提,這艘核動力貨運潛艇救下了包括自己在內的兩百名驅逐艦上的船員。
至於慚愧則是,這是雙方開戰四個月以來,他頭一回面對面地見到他們的“敵人”……
嘴唇動了片刻,他微微頷首說道。
“謝謝。”
“不客氣,要來一杯嗎?”
兩手各端著一支馬克杯,陳建宏也不等他回答,便將其中一杯塞到他手上,隨後便坐在了一旁的長凳上。
“‘冠軍’牌咖啡豆,我個人喜歡加一點兒糖和牛奶,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嚐嚐吧。”
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兒鑽入鼻尖,其中夾雜著一絲咖啡豆的甘苦。
透過杯壁傳入掌心的暖意驅散了海水帶來的寒冷,東汶沉默地坐在了陳艇長的旁邊,心不在焉地隨口說了句。
“好東西……你從哪兒弄到的?”
陳建宏咧嘴笑了笑,品嚐了一口之後,緩緩說道。
“不是我弄的,是我的新東家弄的。”
“聯盟?”
“嗯,他們從79號避難所裡撿到的黑箱合成的寶貝,後來弄去了駝峰王國委託當地的種植園種植……這種咖啡豆好像得在高原環境培育,卓巴爾山脈的海拔剛好合適。”
“他們還挺會享受。”東汶也緩緩品嚐了一口,卻被苦的忍不住皺緊了腮幫子和眉頭。
看著他那副接受不了的樣子,陳建宏哈哈笑著說道。
“算是吧,我多少也沾染了一點兒他們的習氣,不過我倒認為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兒。”
看著沉默不語的東汶,陳建宏從那張緊皺眉頭的臉上挪開視線,看向了正前方,緩緩開口說道。
“其實這些天,在瞭解了其他避難所的事情之後,我有認真地想過我們之間到底有什麼區別。”
東汶抬起了頭。
“那你想到了嗎。”
“算是吧……”陳建宏聳了聳肩膀,若無其事地說道,“我發現你們可能是對的,我們確實沒什麼區別。”
東汶驚訝地看向了他,後者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
“我的曾爺爺在休眠艙裡躺了一百年,但我的曾奶奶是島上的居民,如果說我的爺爺身上還帶有藍外套的烙印,到我父親那一代其實已經不剩下多少了。甚至於我的教育都是在珊瑚城中完成的,而聯邦不少工程師也是在那兒,甚至和我讀的是同一個課本。”
東汶看著他。
“那問題是出在了哪呢?”
陳建宏想了想說道。
“或許……是出在了管理者身上。”
東汶的臉上浮起一絲驚訝。
“你說孫嶽池先生?”
“孫嶽池?”陳建宏愣了下,隨即笑著擺了下手,“那你誤會了,不關那傢伙的事兒。我以前很瞧不起他,但自從去曙光城和他聊過之後我發現,那傢伙其實是個很有想法的人,他也很努力地在給我們身上已經穿了一個世紀的外套打補丁了,只是一個人的力量在大勢的面前實在太過渺小了。”
東汶不解地看著他。
“那還有其他人嗎?”
陳建宏聳了聳肩膀。
“只是我個人的愚見,或許……問題出在管理者這個職業本身。說實話,我們的管理者本來只是70號避難所的管理者,我們用我們自己的辦法選拔出下一任管理者當然也沒有任何問題,然而關鍵在於門開了之後……我們的管理者需要管理的不只是避難所,還有十三座島嶼和一座海底聚居地。”
東汶略微遲疑了下。
“這有什麼問題嗎?”
陳建宏搖了搖頭。
“沒問題,一開始都沒有任何問題,比如巨石城,在黑卡變質之前他們做的很好。奇點城一開始也做的不錯,只是在失去戰建委的幫助後走了一點彎路。甚至包括我前不久路過的帝國,不管羅威爾將軍和當時的倖存者們是否足夠嚴肅,用四百萬平方公里的大草原接納上億難民確實不是人乾的活兒……當然,我們也是一樣,甚至直到四個月前為止都做的很好,不能因為這四個月的混亂就否定了過去兩個世紀的所有。”
東汶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下文。
陳建宏停頓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說道。
“或許管理者只有最初的管理者就足夠了……如果不把縫補匠的工作代代相傳下去,等那位大人離去之後,我們就可以把他的名字刻在同樣該壽終正寢的避難所門口,一起感謝他和繁榮紀元賜予我們的恩惠,一起紀念他的誕辰和離去,手拉著手一起商量未來的路該如何走。”
說到這兒,他看向東汶咧嘴笑了笑。
“你看,至少這樣一來我們至少有一樣共同的傳統了,不需要再去過繁榮紀元那一百多個沒完沒了的節日。我其實從來沒想過繁榮紀元如何如何好,你們都以為藍外套知道那個地方長啥樣,但老實說我真沒去那兒看過一眼,一切就從我們腳下的起點開始也沒什麼不好。”
將後腦勺枕在了牆壁上,東汶閉上眼睛嘆了口氣。
“或許吧。”
他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是很仇恨那些藍外套們。
搞不好他祖上也有過避難所居民,或者差點兒成為躲進避難所裡的幸運兒們。
到底是什麼讓他們走到如今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