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三大節之一的冬至,從東漢時期開始,便有著祭祀先人的習俗,歷經千年也沒有改變,滿人入關後,對著這些漢家文化心嚮往之,不僅照著漢家規矩來,甚至卯足了勁兒想要辦的更好。
一年一度的冬至大典,前朝後宮都躲不開。
前朝是如何準備的,雲珠不知,但在後宮裡,為了做好這冬至大典的準備工作,雲珠真真是忙的腳不沾地。
鈕祜祿皇后已經將任務分派了下去,除了榮嬪,每人都領了一堆差使,若出了岔子,罰跪抄經等處罰且等著呢,雲珠這些日子下來,事事上心,處處留意,謹慎得不能更謹慎,一段時間折騰下來,人都清減了幾分,看著更是弱柳扶風之態,本就不盈一握的纖腰更瘦了幾分,這細腰讓康熙夜間掐著時都怕要折斷,動作不自覺的放輕,溫柔起來。
不止雲珠,其他妃嬪一個個的也是累得夠嗆,佟佳貴妃接過的差使最多,所掌握的權利也最大,握著宮權的激動都沒能掩蓋住她臉上一日比一日重的黑眼圈。
饒是這樣,還有些宮妃覺得分到的差使少了,軟磨硬泡著鈕祜祿皇后,想著多管些事情,畢竟這是宮權啊,白花花的銀子如流水般過,隨便沾沾手,私房錢就不知道豐富了多少,她們又不是高位嬪妃,能接觸到宮權的機會很是有限,難得鈕祜祿皇后今年精力不濟,又不願意讓佟佳貴妃討得大便宜,這才將宮權散了下來,下一次再碰到這等好事,還不知何年何月。
便連惠嬪,都躍躍欲試著想要更多的差使。
唯一一個格格不入的,便是榮嬪了。
自從坤寧宮裡提到冬至大典開始,榮嬪便日日哭泣,特別是在坤寧宮中請安的時候,只要聽見和祭祀有關的事情,便直直的看著鈕祜祿皇后哭,說著長生小阿哥的可憐,被奸人害死的不甘,屍骨無存的怨憤,聲音如泣如訴,哀怨綿長,聽在鈕祜祿皇后耳中,饒是她一直不覺得長生阿哥的去世和自己有關,心裡還是留下了疙瘩,白日裡聽著哭訴,每到夜間很快便驚醒,好不容易睡著了,沒多久又會噩夢連連的醒過來,一晚上能反覆好幾次,將坤寧宮裡折騰的人仰馬翻。
孕婦本就需要充足的休息,這樣一天天的下來,鈕祜祿皇后的精神變得格外的差,再加上冬至大典的具體事宜雖然分配了下去,但總體還得她這做皇后的把關,她的精力消耗地更厲害,眼瞼下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都快蓋住半張臉了,被蒼白的臉色襯得更是觸目驚心。
雲珠每次看著鈕祜祿皇后,都有點發怵,孕期精神這麼差,等到生產時候可怎麼得了。
和雲珠有著同樣想法的錢嬤嬤,她看著日漸消瘦的鈕祜祿皇后,忍不住勸道:“娘娘,榮嬪實在僭越,老奴明日裡給她傳個話,不許她說這些話了。”
鈕祜祿皇后嘆息一聲:“為人母的,心中難受,便讓她說吧,不過是情之所鍾罷了。”
錢嬤嬤還要繼續勸,卻只見鈕祜祿皇后搖了搖手,堅定的拒絕了,看著眼前主子憔悴的面容,錢嬤嬤將原想說的話咽回去,換了句話勸道:“既如此,您便找個理由讓榮嬪禁足,別來給您請安了。”
免得給您添堵。
剩下的半句話錢嬤嬤沒說,但她知道,鈕祜祿皇后聽明白了。
“慎言。”鈕祜祿皇后聲音嚴厲起來,她看著錢嬤嬤,神態認真:“嬤嬤,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但作為後宮之主,最重要的便是賞罰分明,按章辦事,既然榮嬪沒犯錯,我不能無由地罰她,不然長此以往,宮中更容易人心惶惶,以後這事萬不能再提。”
更何況,這麼做的話,康熙那關就過不了。
這半句,鈕祜祿皇后也沒說,但錢嬤嬤也明白。
錢嬤嬤啞然,知道主子做了決定便不會更改,她也不知道還能如何,只能更加盡心的照顧著鈕祜祿皇后的飲食起居,事事親力親為,眼不錯的盯著,唯恐鈕祜祿皇后出個什麼意外。
然而儘管有錢嬤嬤的精心照顧,鈕祜祿皇后的狀態還是一日不如一日。
雲珠瞧著越來越瘦,唯有肚子在變大的鈕祜祿皇后,心驚膽戰,這可是沒有剖腹產的古代,就算已經有傳教士到了大清,並帶來了一些西方新研究出來的藥,但就連西方的醫學都在探索階段,他們也是指望不上的。
好在次日便是冬至大典了,過了大典,鈕祜祿皇后總算能好好歇著了。
雲珠如是想著,在椅子上微微挪動身子,聽著佟佳貴妃對鈕祜祿皇后的回話。
“皇后娘娘,冬至日的祭品已經讓準備好了,內務府那邊準備了好了牛、豬、羊、鹿,臣妾去看過了,現在還康健著,可有力氣了,這幾樣是在祭祀時活祭用到的,還準備了野韭、芹、菁、筍、蔥、各色糕點共九十九樣,另準備了九十九壇玉泉酒,保證讓先祖受到足足的供奉。”
鈕祜祿皇后扯出一個疲憊的笑容,正想誇上佟佳貴妃幾句,榮嬪又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榮嬪,又怎麼了?”
鈕祜祿皇后看過去,語氣還是一慣的平和,聽不出一絲不耐。
雲珠也看向榮嬪,只見榮嬪雙眼通紅,悲痛欲絕的樣子,她從椅子上滑下,趴在地上嗚嗚地哭。
“主子娘娘恕罪,只是聽著貴妃娘娘說的祭品,臣妾便想到了長生阿哥,他還那麼小,但什麼祭品都享用不到,那起子小人一定會遭到報應的,活該斷子絕孫。”
最後幾句話,榮嬪重複了幾遍,她的怨憤在坤寧宮裡久久不散。
雲珠坐著的地方比較靠後,從她的位置看過去,正好能看見榮嬪的眼神,那眼中的狠厲之色讓雲珠心頭一跳。
鍾粹宮的宮妃們圍繞上來,對著榮嬪勸解,一時間將雲珠的視線遮擋住,等人散開,雲珠重新能看見容嬪時,卻見她眼中的狠厲不見,只有傷心欲絕的哀慟。
一個念頭在雲珠心中浮起,瞬間便讓她冷汗連連,掌心發涼。榮嬪說的斷子絕孫這話大概不是罵那些已經被處罰了的太監,而是在詛咒鈕祜祿皇后。
在雲珠想著這些的時候,榮嬪終於被安撫好,坐回了椅子上。
冬至大典前一日的請安,便在這紛亂嘈雜中度過。
而鈕祜祿皇后,躺在寢宮的床上,又是一夜未眠,聽見外面宮女躡手躡腳的動作聲音時,直接掀起被子從床上下來。
最好的紅蘿碳在炭盆裡燃燒,沿著寢宮的牆腳擺了一圈,讓室內溫暖如春,只著一件單衣也不覺冷,真不愧是最好的炭,燒了一夜,一絲煙味也沒有。
但鈕祜祿皇后依然覺得胸口悶的難受。她穿上襖子,也不叫人伺候,自己走到窗前,將雕花木床推開。
凜冽的北方瞬間呼嘯而入,將室內的暖意捲走,鈕祜祿皇后的頭發被吹得四處亂飛,很狼狽但也很痛快。
這份痛快很快便被叫停。
雖然鈕祜祿皇后沒有叫人,值夜的宮女卻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注意聽著屋裡的動靜。
聽到窗臺開啟的咔噠聲,宮女忙推開門走進裡間,看到鈕祜祿皇后在視窗吹風,大驚失色,請鈕祜祿皇后移駕,別傷了腹中的皇子。
鈕祜祿皇后嘆了口氣,摸著肚子從窗前離開,沉默地看著宮女匆忙關窗。
這段插曲下來,也差不多到時辰了。
捧著吉服的宮女魚貫而入。
永和宮裡,雲珠同樣被春杏從睡夢中叫醒。
和坤寧宮不同,雲珠夜間睡覺不愛讓人守夜,宮女守夜的外間晚上便沒人待著,她每天晚上都會將那間屋子的窗戶開啟一道縫,讓外間的空氣能後進來,再慢慢流入裡間,這樣一晚上下來,裡間的空氣也不會憋悶難聞,這也是康熙到了冬日更喜歡來永和宮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