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 裴大志也是一言不發的,哪怕師霖跟他說話, 他也沒聽進去。
直到朱亞男拿腳踹他, 他才如夢初醒, 歉意的看著師霖,道:“對不起叔,我在琢磨那個機器的問題到底該怎麼修,沒注意你跟我說話。”
師霖也看出來了,這個裴大志總是魂不附體的,好像個木頭。
他沒生氣,只是勸道:“年輕人,不管遇到了什麼困難,都不要把自己困進去,沒事多找幾個朋友聊聊,散散心會好很多。”
“謝謝叔,我會的。”裴大志趕緊吃飯,吃完幫著收拾碗筷。
師霖看著他那忙碌的樣子,不禁有些擔心:“這兩口子,只怕是同床異夢了。”
師霈也看出來了,裴大志的心不在朱亞男身上,朱亞男跟他說十句話,他都未必能聽進去一句。
就連他們這些外人看著都心累,更不用說朱亞男自己了。
可是裴大志畢竟只是他們侄子媳婦的孃家哥哥,跟他們算是拐彎抹角的親戚,關係很遠,所以,很多話他們也不方便說,只能看著這對夫妻漸行漸遠。
*
北方某小城,天空下著雨。
街道上沒什麼行人,袁朵朵跟在耿江生身後,小碎步的跑著。
兩人都沒有帶傘,還好耿江生體貼,特地把自己的襯衫脫了下來,擋在了她頭上。
兩人就這麼狼狽的在雨裡趕路,等他們到了地方的時候,渾身都溼透了。
耿江生趕緊喊了聲媽,讓她拿條毛巾過來。
一個五十來歲的婦女黑著臉走過來打量了一下袁朵朵。
一看她這身材,就知道是生養過的,那胯遠比大姑娘的寬,屁股也大。
雖然說屁股大的好生養,可是這女人已經給別的男人生過一個兒子了,怎麼想怎麼覺得噁心。
老婦女的態度很不客氣,罵道:“喊什麼喊?自己拿去,生你養你一場,已經累得不成人形了,難道還要伺候你伺候到我進棺材不成?”
耿江生賠著笑臉:“媽,哪來那麼大火氣,我自己拿就是了。”
老婦女翻了個白眼,就跟沒看到袁朵朵似的,轉身直接進屋去了。
這下馬威給得很結實,袁朵朵臉上火辣辣的,進也不是,出去也不是,好在耿江生很快出來了,摟著她的肩膀,給她擦了擦頭上的雨水,介紹道:“媽,這是我跟你說過的朵朵,我女朋友。朵朵,叫阿姨。”
“阿姨好。”袁朵朵的心已經涼了半截,不被祝福的婚姻是很可怕的,很少有人能像黃晨那樣,為了趙五妹跟家裡翻臉。
她選擇的耿江生,雖然足夠體貼,但卻不夠硬氣,他媽媽甩臉子他賠笑臉,也不知道這頓飯能不能吃得下去。
她跟進屋裡,跟其他人打招呼,除了耿江生的爸爸客氣的點點頭,其他沒有任何人給了她好臉色。
其實她明白,耿父的客氣,可能也只是看在她肚子裡孩子的份上。
她真的不該送上門來自取其辱。
尤其是耿江生那一味討好的嘴臉,換來的卻是一屋子的冷風習習。
她忽然覺得自己應該直接走人,可她要是真這麼做了,那耿江生所做的一切,好像就會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她不忍心。
這一刻,她真希望裴素素在身邊,最好是一巴掌打醒她。
她明知道她應該選擇離開,這是她挽回尊嚴的唯一辦法,可是,耿江生越是討好,她越是沒辦法扔下他一個人面對。
她只能把自己釘在原地,讓自己抽離,抽離,用一種旁觀者的角度,觀察著這一家人。
這是個扭曲的家庭,能養出耿江生這樣赤忱的孩子,絕對是歹竹出好筍了。
現在,這一顆好筍,在為了他們的未來低聲下氣,伏低做小,哪怕真的成了,她的地位也是這個家裡最底層的,毫無疑問。
可是她能怎麼辦,孩子都懷了……
她就這麼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命運,再次滑向了雞飛狗跳的深淵。
吃飯的時候,果然,女人是不配上桌的。
可是耿江生不想把這樣的糟粕傳承下去,於是他拉著袁朵朵,坐在了自己旁邊。
全家人停下了筷子,就那麼用冷冰冰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袁朵朵。
像一根根佈滿尖刺的藤條,一下一下刮扯出她的皮肉她的骨血,讓她的尊嚴蕩然無存。
她站了起來,看著蹲在邊上吃飯的耿母和耿家兒媳,有那麼一個瞬間,她想一腳踹了她們的飯碗,大吼一聲,站起來啊,上桌去吃啊,憑什麼啊!
可是,那兩個女人習以為常的眼神讓她覺得這一切只能是徒勞。
而她們眼中的嫌棄和鄙夷,讓她努力維持的尊嚴,徹底崩塌。
她好像聽到裴素素在罵自己:醒醒啊,你醒醒,這裡不屬於你,這一家子都是魔鬼,快跑,快逃!
是啊,快逃吧,要不然,後半輩子都蹲在牆角吃飯嗎?
她是人啊,她是個堂堂的大學生啊。
她擰了把大腿,讓劇痛成為反抗的勇氣,她移開視線,昂首挺胸,邁開步子,在眾目睽睽之下,一言不發的走了。
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這個女人好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