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初苓感覺自己就像一隻可憐的大魚, 在水裡好好遊著就被人抓去丟進了一口大鍋裡, 熬得熱氣難耐,又偏找不到一處涼的地方。
眼皮子上也跟壓了千斤似的,想睜卻又睜不開。渾渾噩噩之中似乎只有耳朵還頂事,但除了謝遠琮的聲音,也聽不清什麼別的。
他時不時就喊她的名, 大概是要喚她起床,她也想起,可半點力都使不上, 也很無奈啊。
“苓苓?”謝遠琮守在床邊捏著她軟嫩嫩的手, 臉色鐵青, 半點沒遮掩的憂色鋪了滿面。他忽見她眼皮子動了動, 當她是要醒了,可喚了她兩聲,卻依舊沒有動靜。分不清是昏著還是睡著。
“爺,大夫來了。”
一個頭發花白的大夫提了藥箱跟在如意後頭進來。
謝遠琮忙起身讓了地方。楊軻又不在,只能讓人臨時去縣城裡找大夫來。
如意立在一旁, 面上不動聲色,手指卻藏在袖中絞著。
雖爺沒說什麼,可少夫人突然就病倒,是她沒有將少夫人照顧好。她不怕爺問罪, 只是自責。
可是少夫人之前一直都是好好的, 沒見什麼不適,怎會今日突然就暈了呢。
那大夫年紀大了, 先是眯著眼看了看病者的面色,而後顫著雙手把脈。
這脈一把,他便咦了一下,又去瞧紀初苓的臉色。如此來來回回,又換了隻手把,良久了搖搖頭,一副疑惑不定的模樣。
看得邊上的人心也跟著一提一降的。
謝遠琮問他這是怎麼了,大夫支吾斟酌了半天,竟是說不上來。
他一開始當這夫人只是染了普通風寒,可一上脈,卻發現這只是與風寒脈象相似,卻並非風寒之症。而且這脈象時亂時穩讓人捉摸不透。
他行醫數十年,竟從沒見過這樣的。
謝遠琮先見他半天也說不上來,已是沒了耐性,這會還繞上這麼一圈,結論就是他診不出來,難免上了脾氣。
“所以她這不是風寒起熱?可那是什麼病症怎會診不出來,你再仔細看看。”
那大夫又不知道面前是何人,只當是普通外鄉人,穿得好些,有幾個銀子罷了。他行醫那麼久,難免自負,本事這麼被人質疑,脾氣也大。
“你懂什麼?是不是風寒我難道診不出來?這絕對不是。”
可被問不是風寒是什麼,大夫又突然癟了氣。怪啊,他怎會診不出來呢?
如意見狀趕緊將人給請了出去。頂著謝遠琮似能殺人的眼神,忙讓人四處再去尋大夫來。
這老大夫可是縣城裡最好的了。怎會有診不出來一說呢?
如意整個心都在打鼓。如果少夫人只是尋常小病,再尋常的大夫都能診得出來。
可要是連脈都把不出來,想必就不是那麼簡單了。她只能希望剛請回來的是個庸醫了……
謝遠琮雖說生氣,可也想到了這一層。苓苓一直昏睡著,不哼也不響太過安靜了。可明明整張臉都燙得厲害,顯然是難受的。他只好擰了帕子一遍遍替她擦拭,一邊催著大夫。
如今少夫人的事就是天大的事。謝遠琮的手下們都顧不得那麼多,近一些的大夫連拉帶拽就拖來了,遠一些的用背用扛也給帶來了。
一數,前前後後竟有個七八人。院子裡頭各自看著互瞪眼。
可一進屋,大夫們又納悶了。料想床上人大概就是個尋常熱症,這麼火急火燎,一個大夫還不夠,還以為病人怎麼了呢。
每人把脈前都還在心裡嘀咕,可一把完脈後就傻了。
說風寒吧似又不似,時不時就亂成一團,把不出來啊!
一個出來搖搖頭,一個出來說再請高明,還有摸不準要先扎兩針試試的,跟說是風寒,但最後還補了個興許,大概是的。
謝遠琮臉色一次黑過一次,最後捏碎了屋子前頭兩塊廊石,全讓給趕回去了。
最後有一個年輕的大夫走了半道又折回來道,他夫人這似睡似昏,渾身熱燙卻臉色又安然的樣子,也許並非是病症。
大夫全走後,謝遠琮坐在昏暗的房中,將紀初苓沾溼的額髮一點點撩去了兩旁。若不是大夫們都說暫無性命之憂,他只怕是在這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謝遠琮有種無力之感。
如意悄然去點上燭,便聽他問:“這幾日少夫人可有出過門,可有誰接近過。吃食穿用再全部查一遍。”
紀初苓一步都沒出過宅子,甚至幾乎待在院子裡,近身的除了她也沒別人了。爺留下的精衛暗衛都是可信之人。而且宅子圍得蒼蚊都進不來,有人偷入就更不可能了,至於吃用也是留心過的。
但如意還是應聲退去,正要帶上門時突然有什麼在她腦中一閃。
她想起來,之前有一人說要親手給少夫人送函報。
當時她覺著有幾分古怪,這會想來更是有幾分鬼祟。可當時她並未讓人進來,函報上所寫也是她轉述的,沒有給過少夫人。
謝遠琮聽了雙眸頓時幽深如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