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空氣分明寒冷,莊綰卻覺得自己像蒸籠裡即將爆的包子,焦灼得很。
她再沒法假裝下去,不得不抬起頭。
對上裴荇居的臉,心底驀地一怔。他許是沒歇息好,面色有些憔悴,眼底淡淡的烏青看起來很是疲頓。
他就這麼安靜望著她,並沒說話,旁的官員瞧見了也紛紛有眼色地散去。
很快,整個巷子,似乎只剩下兩人。
“你.......”莊綰遲疑了會,問:“聽說辰時就要走了?”
“嗯。”
“那.......祝你一路順風。”
裴荇居喉嚨動了動,仍只是靜默地望著她,不說話。
莊綰袖中的手扣弄了兩下,受不住這般沉悶的氣氛,索性道:“我剛才跟立夏說了,鋪子裡還有些事,就不去送你們了。”
“什麼事?”他問。
“哦.....正好我向你彙報一下吧。”莊綰故作從容地說:“我們的買賣很是順利,做出的海鮮零嘴很受歡迎,此前有個臨州的商客就訂了一批,所以我得盯著些,可別出岔子了。”
說著說著,莊綰不禁別過臉。
這種爛藉口,真是糟糕透了。
她垂眼,懊惱地踢了踢腳下的石子。
“莊綰。”這時,裴荇居突然喊她。
莊綰抬頭。
就見他眼底湧動著些情緒,緩慢而認真地問:“跟我一起回京,好嗎?”
心裡彷彿有根弦驟然撥動,撕破了莊綰努力維持的從容。她不敢看裴荇居的眼睛,怕自己忍不住回應。
這時,天空飄起輕薄的雪,片片落下來。南方的雪並不厚,地上還有溼冷的水,雪落在其中,立即融化消失不見。
良久,莊綰沒有應聲。
裴荇居得不到答案,最後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上了馬車。
雪越落越大,模糊了世界,也模糊了眼前人的身影。
莊綰站在路邊,聽見車馬轔轔遠去。悵然嘆了聲,也朝自己的鋪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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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的雪很倔強,幾乎下了一整日。
雪花輕盈而靜悄悄地,落在屋簷上,落在柿子樹上。樹上墜幾顆細小的果子,被雪染了一層白。
莊綰在鋪子裡忙活了一天,傍晚,回到小院,就立馬進廚房準備晚膳。
其實也沒什麼要準備的。只她一人和小旺財的晚膳而已,很好打。可她卻並不想停下來,一會擦灶臺,一會從櫃子裡取出黃豆來泡,一會又去檢視罈子的水是否添滿。
庭院裡還在66續續下雪,彷彿一天之內,全世界都變得安靜了。連對面,裴荇居的宅子也空曠無聲。
裴荇居已經離開了,莊綰早就知道。但沒料到的是,他離開後,整個梨花巷會變得這麼冷清。
她刻意地忽視這種難以習慣的寂寞,跟小旺仔在廚房裡用過晚膳。晚膳後,又在灶孔裡添了兩根柴火,開始燒水洗碗。
分明只是兩三個碗,可等她洗完時天已經黑,朦朧的夜幕中只剩下庭院裡一片雪白。
莊綰站在廚房門口愣了好一會,才拖著步子回去打熱水泡腳。
也不知泡了多久,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幾乎看不清路。
莊綰回過神時,盆裡的水已經變冷。
她這才又起身,先是把洗腳水倒在屋簷水溝裡,然後趿拉著鞋去點燈。
燈點亮,光暈落在陳舊的木桌上。莊綰腦袋像宕機了似的,一時間忘記要去睡覺,兀自盯著桌上的光暈呆。
直到,大門突然被人敲響。
她的心跟著狂跳起來。
“誰?”她開啟房門,問道。
也許外頭的人沒聽見,並沒回答。敲了會便停了,沒再響起。
莊綰忽然慌起來,趿拉著鞋趕忙跑過去開門。
大門開啟,那人轉頭:“咦?我還以為如意姐姐歇下了呢。”
原來是二丫,莊綰說不清這一刻心底有多失落。
她勉強扯了個笑:“二丫,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沒事,我娘讓我來看看,”二丫說:“裴大人走了,怕如意姐姐不習慣呢。”
倏地,莊綰心頭像被針尖輕輕紮了一下,這才明白剛才的那股鋪天蓋地的失落是為何。
——裴荇居走了。
她還在期待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