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什麼都沒有做,但她能感覺到空氣在一點一點繃緊。
夏藤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了,只是條件反射的重複著在腦海中設想過無數遍的臺詞:
“之前我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我不知道我哪裡惹到你了,總之這次的事我不追究,我們就當扯平,以後誰也不欠誰。”
……
夏藤有點難堪的閉上眼睛。
這本來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決辦法,如果犧牲考試成績能換來日後的安穩,她願意犧牲一次。
再這樣沒完沒了下去,她不知道哪天才是個頭。
然而事情的發展總是那麼不盡人意,她之前覺得很完美很得體的一番話,此刻顯得那麼蒼白。
祁正轉過來,看不出有什麼表情,他完全感受不到她的窒息。
是她要找他談話,結果把弄得自己緊張兮兮。
“說完了?”他就問了一句。
夏藤強撐著:“嗯。”
豔陽天,風乍起,妖風吹的頭頂的樹枝張牙舞爪,像祁正說來就來的脾氣,發作的毫無徵兆。
他手裡的礦泉水瓶口對準她的頭頂,嘩啦嘩啦澆了夏藤一身。水灑完,瓶子被砸進旁邊的垃圾桶裡,“咚”的一聲巨響,垃圾桶一陣顫動,承載著他突如其來的怒火。
夏藤被澆懵了。
不斷有水沿著臉龐滴下去,地上積了一灘水。
她打了個哆嗦,意識恢復兩秒,然後整個人止不住的後退,退到第三步,祁正一把掐住她的下巴,虎口正對她的嘴唇,他勁大的出奇,手指的骨頭硌得臉生疼。
她被他單手掐了回去。
“這種程度,才能叫扯平,懂嗎?”
他一字一句的說話,尖銳的像在冰上刻字。
夏藤一張臉慘白,眼淚唰的就湧上來,在眼眶裡瘋狂打轉。
她第一次在一個人眼中看到如此濃重的狠戾。
又兇又惡,像最原始的動物,沾著吞食生肉的血腥氣。
祁正沒給她喘息的機會,一步一步逼近:
“你他媽真高貴啊,高貴的新同學,你和我說互相尊重,看我就像看一條路邊的野狗。”
“我用不用跪下來謝你?謝你不追究,謝你施捨給我的道歉?”
夏藤從嗓子裡溢位一聲嗚咽。
祁正冷笑了一聲:“哭什麼,老子配不上你的眼淚。”
*
傍晚,夏藤洗過澡,溼著頭髮在陽臺上吹自然風。
晚上溫度比白天低很多,黑夜之下,西梁家家戶戶亮起燈,高低錯落明暗不一,將昭縣籠在一簇簇人間豔火裡。
夏天晚上蟲兒多,都躲在草叢裡叫喚,小孩兒明天不上課,沿著整條街道追逐打鬧,各家老太老頭湊一塊兒嘮嗑,不知道誰家廚房裡“乒乒乓乓”鍋碗瓢盆的聲音,這些來自生活的碎片,匯成西梁的週末夜曲。自然而美好。
夏藤閉著眼睛聽,放空大腦,暫且忘記白天那一堆破事。
靈魂還未出殼,被房間裡突然大作的手機鈴聲拖回現實。
她不怎麼情願的睜開眼,回屋去拿。
不是陳非晚,她鬆了一口氣。
來昭縣之前,陳非晚給她換了個新手機號,先前的私人號不准她用,為了防止其他人找到她。
夏藤向來只記得住三個號碼,自己的,陳非晚和夏文馳的,經紀人的她都記不住。
丁遙的稍微屬於例外,因為她的號碼是專門找人弄的,尾號是她生日。
至於她怎麼搞到她現在這個電話號碼的……丁遙總歸是辦法比想法多的那種人。
按開擴音,夏藤拿起把木梳坐鏡子跟前梳頭,床上的手機傳來丁遙的聲音,先是一句“臥槽接了?”然後就是破口大罵,“幾天了你給我數數,微信不回電話不接,你人間蒸發?我他媽以為下次見你又得是新聞頭條。”
又得是新聞頭條。
夏藤手頓了一下,繼續梳。
“你媽也真行,把你藏的嚴嚴實實,我死皮賴臉去了無數次都不告訴我你在哪。知道多少記者蹲我嗎?都以為你在我這兒呢。”
丁遙電話那邊很吵,人聲嘈雜,音樂和酒瓶碰撞,肆意的男女歡笑,是濃烈的城市之音,她曾經最熟悉的。
夏藤突然衍生出一種脫離感,她離開城市的時間並不長,但再次聽見來自那裡的聲音,她只感覺到陌生。
很奇怪,只是陌生,沒有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