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一線生機(2 / 2)

只有反軍內部的幾員大將和謀士知道朱宸濠在等什麼。

一明一暗雙管齊下,兩者不可缺一。甚至連發動的節奏都要配合得天衣無縫,否則等待朱宸濠的只有刀劍加身。

朱厚照在安慶氣得暴跳如雷。

多日來的行軍佈陣,他向世人證明了自己是一名不錯的主帥,然而他還是太年輕,太缺少耐心了。

安慶城外,二十萬朝廷大軍穩穩紮下營盤。大營連綿數十里,一眼不見盡頭,營盤布成雁形陣勢,從上空看去就像一隻碩大無比的螃蟹在平原上極其囂張地揮舞著兩隻大鉗。

營中處處旌旗飛舞飄揚,萬頂帳篷眾星拱月般將朱厚照的帥帳簇擁在營盤中心腹地。

朱厚照在帥帳中大發脾氣,這已是數不清第幾次發脾氣了。惱怒憤懣的聲音隔著老遠都能聽到。

“朱宸濠他想做什麼?啊!他想做什麼?他是怎麼行軍的?一日只行二十里,他是爬著過來的嗎?”漲得臉紅脖子粗的朱厚照跳腳大罵。

帳內不止他一人,還有秦堪,朱暉,徐鵬舉等一干勳貴,朱厚照沉不住氣,再次提議主動出擊迎路與朱宸濠決戰時。帳中眾人不得不再次勸住了他,然後,不負眾望的,朱厚照再次發起了脾氣。

這樣的戲碼最近幾乎每天都要上演一遍。

“陛下勿急,耐心再等幾日,反賊疲師遠來,我軍以逸待勞,只待他們到達安慶,陛下且看老臣為您斬將奪旗,親手砍下朱宸濠的人頭獻於陛下帳前。”朱暉指天畫地。胸脯拍得啪啪響。

朱厚照狠狠瞪他一眼:“滾遠!朕大老遠跑來是為了眼巴巴看你斬將奪旗?朱宸濠的狗頭,朕親自去摘了方才不算白來一遭!”

朱暉呆了一下,大驚:“陛下萬乘之軀,萬萬不可犯險衝陣,否則……”

“閉嘴!你。出去!”朱厚照非常蠻橫地把朱暉趕出了帥帳。

帳內暫時安靜下來,徐鵬舉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裡面一隻不知從哪兒打來的野雞,野雞已做成了叫花雞,香噴噴的直流油,當初秦堪的手藝如今已全被徐鵬舉學會了,而且頗有青出於藍之勢。

這些日子徐鵬舉可遭了大罪,行軍的苦累且不說,最要命的是軍中伙食,對一個純正且專業的吃貨來說,出征的這段日子簡直比人間地獄更悲慘。

依依不捨地分給朱厚照和秦堪一人一隻雞腿,徐鵬舉捧著雞身嘴起牙落,一口朝雞屁股狠狠咬去,三人就在帳內毫不顧形象地大吃大嚼起來。

擦了一把嘴邊的油光,朱厚照邊撕咬雞腿邊含糊不清恨恨地道:“每日行軍二十里,朱宸濠到底在玩什麼花樣?秦堪,下面的錦衣衛沒探出點什麼嗎?”

秦堪苦笑道:“錦衣衛探子只能探出反軍的行軍方向和人數,具體的戰略意圖,總不能指望探子闖進敵人的帥帳當面去問朱宸濠吧?臣估計朱宸濠應該也不會肯說的。”

朱厚照嘆了口氣,連嘴裡的雞腿都覺得沒滋沒味兒了:“這傢伙一定有陰謀!”

秦堪一本正經地附和:“不錯,一定有陰謀,反賊如此慢慢吞吞,說不定朱宸濠想跟陛下比比誰活得久,如果他真是這想法的話,呵呵,恭喜陛下不戰而勝,不出意外的話,朱宸濠肯定活不過你。”

朱厚照哭笑不得:“朕都急得滿嘴火泡兒了,你能說幾句正經話麼?”

頓了頓,朱厚照疑惑道:“莫非他想拖延決戰時日,藉此耗費我軍糧草?”

秦堪更哭笑不得:“陛下這個懷疑更不靠譜兒了,此戰乃是陛下以舉國之力擊其一隅,二十萬大軍的糧草每日源源不斷從各地運來,朱宸濠若有這個想法,未免太天真了。”

“或者說,他想改道轉攻別處?”

秦堪又搖頭:“也不大可能,陛下,時至今日,朱宸濠已沒有別的選擇了,他唯一的選擇只能打敗咱們這二十萬大軍,然後攻取南京,否則,不論他改道湖廣,浙江或是福建,都將面臨朝廷大軍的圍追堵截,以及各地方官府和衛所的襲擾,佔住南京,他才能佔住陣腳,得到南直隸,江西,湖廣等半國之兵源和糧倉,才有與朝廷相抗的資本,臣敢斷言,朱宸濠絕不會改道攻別處。”

朱厚照快瘋掉了,抓著自己的頭髮惡狠狠叫道:“那他到底想幹什麼?難道他行軍的路上順便下令反軍踏踏春,打打獵放鬆一下心情?兵貴神速的道理都不懂,當王爺不好好當,造反又不好好造,文也不行武也不行,活到這把年紀他不覺得羞恥麼?”

……********

錢寧在山路上跌跌撞撞蹣跚而行。

他身上的傷痕更多了,大腿處甚至被樹枝尖石劃出一道半尺長的大口子,深可見骨,鮮血隨著他的腳步走一路滴一路,模樣非常悽慘。

近一個月的深山跋涉,錢寧獨自一人從九江來到了安慶,站在山腰處,朝廷二十萬大軍的營盤如白雪覆地,連綿不絕。

看著遠處的營盤,錢寧心中一暖,由衷露出了笑容。

他,終於活著回來了!

反軍大營外的深山裡,當他滿懷殺機準備對唐子禾動手時,忽然發覺自己渾身酥軟無力,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彷彿中了某種邪法兒。

當時他大驚失色,心中懊悔萬分。

他忽然想到,一個女人,敢獨自走進虎狼環伺的反軍大營,最後又能毫髮無傷地走出來,一定有她的本事,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竟敢對她動手,簡直是找死。

想通了的錢寧馬上跪地向唐子禾痛哭流涕求饒。

唐子禾當然不是善類,錢寧敢向她動手,便已被她判了死刑。

恩與仇,在二人之間轉化得非常迅速和自然。

好整以暇的唐子禾根本不聽錢寧殺豬般的嚎叫求饒,慢條斯理地用一根木棍打斷了他的一雙臂骨和四根肋骨,割下了他的一隻耳朵,並用一種特製的牛筋殘忍地穿過了他的一雙琵琶骨,然後綁起手腳吊在一棵大樹上。

唐子禾終究沒下最後的殺手,離開霸州以後,她已很少再傷人命。

離開時,她給痛苦哀嚎的錢寧扔下了一句話。

“天數五十,其用四九,遁其一,此為天道。我不下殺手,便是給你留下一線生機,是死是活,且看你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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