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師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
穆夏在看臺上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著,靠在韓青時肩頭,聽她平靜地回憶那段並不愉快的往事。
“讀小學的時候,老師大都會問我們關於夢想的問題,我的夢想很簡單,但是很遠——去最北的城市,和父母在一起,被他們寵一寵;有一天,他們突然走了,我的夢想變成了‘去最北的城市,看一看他們熱愛了一輩子的城市’。看過,就不想走了。那裡的人都認識我父母,走在哪裡都好像能看到他們的影子。所以我抓緊一切時間學習,用最短的時間畢業,做好了一切準確去那裡。”
可就在答辯前一週,韓青時突然接到韓明哲的電話,說爺爺可能不行了,讓她馬上過來醫院見爺爺。
韓青時是爺爺一手帶大的。
小時候,爺爺總笑呵呵地說:“阿時阿時,你要快點長大,趕緊來GN幫爺爺的忙,爺爺一個人太累了。”
真到了高考填報志願,爺爺又義無反顧地支援她所有的決定,“想學醫就學醫,想去北方就去北方,不用操心GN的事,有爺爺在。”
韓青時知道自己的選擇很自私。
爺爺到了那把年紀,本該安享天倫,卻沒有兒女孝順,也沒人指望。
可她還是狠心地決定那麼做。
不為和父母一樣投身事業的崇高理想,她只是,羨慕有父母疼愛的女同學太久,若無其事地把那份羨慕藏得太久,忍不住想去擁有而已。
但她又不能兩手空空的去。
天生驕傲的她,本能想讓父母何時何地都以自己為榮。
所以她學了醫。
父母說,那裡的醫生太少了,好醫生願意留下就更加難能可貴。
韓青時一直記得那些話,記得父母說那些話時語氣裡的嘆息。
她什麼都沒說,只默默把什麼都做到最好。
接到韓明哲電話的時候,韓青時正在和碩士導師確認答辯的事。
聽到他說爺爺可能不行了,腦子裡轟隆一聲巨響,眼前發黑,站立不穩。
導師擔心她這個狀態去醫院會出事,親自開車送她過去。
緊趕慢趕,還是晚了。
“你怎麼才來?!”韓明哲壓著憤怒質問,“你知不知道爺爺到閉眼都想見你最後一面!”
韓青時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呆站在病床前,眼神空洞。
她已經很努力了,可新校區實在太遠,下班高峰的路太堵。
爺爺的葬禮很簡單,只通知了幾個老友,這是他離開前親口.交代的。
下葬那天,韓青時沒掉一滴眼淚。
等到送行的人離開,好幾天沒主動說過話的她才終於出聲,“爺爺臨走前有沒有說什麼?”
韓明哲身上已經沒了當時的怒氣,他站在墓碑前,很平靜地說:“爺爺一直在怪自己沒有把GN的事處理好,註定要留給我們一個爛攤子,還有……”
韓明哲話到一半欲言又止。
沉默片刻,韓明哲輕嘆口氣,繼續說道:“青時,有件事,爺爺一直不讓我和你說,怕你有壓力,這幾天,我想了很多,還是決定告訴你。”
“明哲!”楊炎不贊同地搖頭,“你答應過爺爺……”
“說吧。”韓青時打斷,聲音很低,“我想聽。”
楊炎瞭解韓青時的性格,她想知道的事沒人瞞得住,只好默了聲,聽韓明哲把那件爺爺想帶進黃土的事一五一十說出來。
“從去年開始,爺爺就在忙著處理轉手GN的事,他想把GN賣了,拿錢去投資西北的醫療,順便陪著你。他唯一的兒子和兒媳都葬在了那裡,他打心底裡害怕那裡,可讓你去,又是他親口答應過的,他不能反悔,只能盡力想辦法護著你。”
“如果沒有意外,在你畢業前後,GN的事就會處理好。”
“誰知道突然出了員工墜樓的事,GN形象嚴重受損,原本談好的事也變成了未知數,爺爺擔心夜長夢多,才那麼著急地去親自處理。”
“他年紀不輕了,這幾年身體也越來越差,醫生說即使沒有這件事,他也不能繼續管理GN。”
“青時,GN是爺爺一輩子的心血。你有沒有想過,他要多疼你,才會想著把GN賣了去陪你,才會想著拿一整個GN去換你想要的?”
“……我沒有。”韓青時啞聲說。
數天沉默地隱忍,韓青時終於撐不住,在爺爺的墓碑前蹲下來,眼淚拼命往下掉。
她從來沒想過爺爺有一天會捨得把GN賣掉。
現在知道了,她應該怎麼?
還能怎麼做?
……
碩士答辯在爺爺下葬的第二天。
一大早,韓明哲接到韓青時導師的電話,詢問他韓青時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