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辛以是被水滴聲吵醒的。
睜開眼時,浴缸裡的水已經冷了,水龍頭正在往下滴水。
他整個人默默怔了半晌,身體重新沉進浴缸裡又再浮上來,讓冰涼的水溢滿整張臉,隱隱覺得似乎忘記了什麼事,但還是先站起身,去擰緊水龍頭。
清冽水珠噼裡啪啦從面板上跌回浴缸水面,像胡亂炸開的爆竹。他邁出浴缸,赤身裸體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隨即現自己是在呆,大腦懵懵的。
他居然在浴缸裡睡著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而且睡得極沉,不同尋常的沉。
又是這樣,某個人一回來,他就變成這樣。
稀裡糊塗,渾渾噩噩。她就是他的安眠藥。
他摸了一把下巴,到鏡子前去確認臉上新長出的胡茬,腦中又閃過海風中她臉龐和頸間的粉紅劃痕。他關心得比以前實在少太多了,甚至越了界親了之後好幾天,都沒正經道過歉,也沒給過任何解釋,沒問過她傷口痛不痛。
昨晚睡在她家樓下,也依舊不告訴她,只打那麼一通電話,說些想些有的沒的,一點兒實質作用都不起。而她竟也沒質問指責,就好像帶著病渾渾噩噩親她不是他的錯一樣。難道不該質問麼,質問他那場親吻對他們而言算什麼,他們現在算什麼關係,難道依然還是“舊情人”?“舊情人”會這樣瘋了似的啃咬彼此麼?“舊情人”會嘴對嘴互哺餵藥麼?
可她什麼都沒再問。她甚至只專注於戒他煙癮、調理他莫須有的胃病。
如果是以前,她哪會這麼小心唯唯諾諾。
如果是以前,他又哪會這麼混賬不負責任。
一滴水珠從鏡子下方緩緩滑落,像蝸牛的黏液,滴下來,落在地上,出的微弱聲音彷彿短促的嘆息。
神思突然中斷,成辛以的耳朵動了動。
門外有聲音,準確地說,是門匙有細微動靜。
有人在用鑰匙開他家的門。
他無聲無息拉過浴袍穿上,靠在浴室門框邊上,默默等著。
——
——
“你……你在幹什麼!”
轉頭的動作太急,方清月只覺得自己的左側頸關節出一聲啞叫,但她無暇理會。
視線適應濃重黑暗,她總算分辨出黑影不是施言,也不是陌生人,而是成辛以。像鬼魅似的成辛以。
而他適應黑暗的度似乎比她快,又或者他原本就一直待在沒開燈的黑屋子裡根本不需要適應,所以早在她認出他之前,目光就已經從她的臉轉落到她捏在手裡的備用鑰匙了。
然後,她似乎隱約看到他露出一個有些古怪的表情,像是現了什麼好笑的事情,挑了挑眉毛,語極慢,幽幽哼道。
“站在我家裡,連喊了兩遍其他男人的名字,還反過來問我在幹什麼。方清月,你還能再不像話一點麼?”
她沒說話,眼睛瞪得大大的,走到他面前,在黑暗中上下打量他的神色,猶豫一瞬,踮腳抬手,手背去觸他的脖子。
成辛以沒躲,等她嚴肅正經試過他的體溫,又問。
“你……燒退了?”
他嘆了口氣。
“方法醫大概忘記了,我的前女友親自嘴對嘴餵過藥給我,託她的福,兩天前我就已經退燒了。”
然而她臉上沒有一絲窘迫,只有疑惑。
“施言沒來過?”
成辛以的眉毛就快飛上天了。
“第三遍。”
“……可是……”
饒是她再遲鈍,到了這會兒,也總算反應出不對勁了。
可是為什麼?楊天銘沒有理由騙她啊?
這張小臉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剔透好看。他靜靜掃了她一眼,眉頭重歸原位。
“讓我猜猜看。你遇到了老楊,也就是唯一一個有我家備用鑰匙的人,然後他一臉憨厚地告訴你我高燒不治,大概活不過今晚,又說施言把我送回家照顧、不然我肯定會死得更快,所以就把我家的地址和鑰匙給了你。”
他慢悠悠越過她肩頭,向玄關處走去。
“但如果僅僅是這些,大概還不夠騙你的,於是他就又編了個其他由頭,比如……有什麼材料急著要給我看,或者讓我簽字?所以勞煩堂堂方博士親自跑腿送過來?”
……
方清月的理智終於開始回到腦袋裡。
“……他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