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在草原上如此難受,便是因為她那鄰居趁著草原規矩沒那麼嚴,將事情和他說了。
“那你是如何想。”雲珠揉著眉心,問著春杏。
春杏嗚咽著:“主子,我知道宮中規矩,宮女需得等二十五歲才能出宮,我還差上三年,實在不敢痴心妄想,奴婢保證一定會將成朗忘了,好好當差。”
雲珠嘆了口氣,自從再次回到紫禁城,她嘆氣的次數都變多了起來,她看著春杏,慢慢說道:“你那鄰居能等你這麼些年,也是個有情的,我見著你們這麼被拆散,也著實不忍,我想辦法幫你試試,若能行,你便高高興興地出宮,若不能行,你便徹底死了心,在宮中好好當差,行嗎?”
自進宮開始,春杏便陪在雲珠身旁,說是她一等一貼心人也不為過,雲珠也不願意春杏將她伺候一場沒個前途,宮女說是二十五歲能夠出宮,可是此時的大清,二十五歲的女子出宮後又能做些什麼營生呢?命好的嫁給哪個家境殷實的人家做個續絃,命不好的,也只能和哪個太監湊合著當個對食。若可以,雲珠是萬不願春杏走上如此道路,更別說春杏這些日子恍惚地過分,草原上規矩鬆散倒也還好,現如今回了宮中,她再這麼心不在焉,總有一日會丟了姓名。
“真的嗎?”春杏驚喜地不成樣子,連連給雲珠磕頭:“謝主子。”
“你先別忙著謝,這事成不成,還得求求萬歲爺。”雲珠眉眼沉沉,沉靜地說道。
饒是這樣,已經是出乎春杏意料之外的驚喜了。
“什麼事情要求朕。”正當雲珠和春杏說著話的時候,康熙低沉有力的聲音出現在雲珠耳旁。
“萬歲爺,您怎麼現在來了!”雲珠親熱地迎上去,趁著康熙不注意,私下裡瞪了一眼沒有通傳的小歡子。
“今日沒有大朝會,事情不多。”康熙寵溺地笑了:“趁著有空,朕便想著來慰勞慰勞咱們的大功臣。”
“真正的大功臣可在翊坤宮呢,您都多少日子了,您這是每個宮都走過了,終於想起永和宮的妾身了?”雲珠含酸嗔道。
這等含怨帶怒的語氣,莫名地戳到康熙的心坎,他哈哈笑著:“愛妃莫惱,剛從草原回來,朕哪有功夫到處走動,除了去看看小阿哥、小格格,第一個到的便是你這兒了。”
“您就哄我呢!”康熙這般的甜言蜜語,雲珠自是不會當真,她嘴角漾出溫柔地笑意,輕輕地將這個話題揭過。
“今兒個天真熱。”康熙接過雲珠遞上的帕子,在額頭脖頸擦了幾下,還是覺得不太爽利,正好這時雲珠說道:“再過些日子都要入伏了,這天可不得熱起來嗎?妾身見您這衣裳都被汗打溼了,要不您擦洗一番,換上輕便的衣服。”
康熙眉目舒展:“還是愛妃知朕心意。”
說著便往浴房而去。
雲珠看了春杏一眼,春杏忙擦乾淨眼淚,去衣櫃裡將康熙的衣裳找了出來,放到夏荷手裡“我這個樣子便不往前面去了,免得萬歲爺以為咱們主子折騰人。”
夏荷愁得直皺眉,但事情緊急,她也只能硬著頭皮端著衣服去了浴室。
浴室裡面,康熙已經在梁九功的服侍下脫下了厚重的常服,宮人用溫熱的帕子幫康熙擦拭著身上的汗珠,雲珠見著夏荷,眼中劃過滿意的神色,春杏果然懂她,知道避了開去,不然宮人在主子前流淚可是大罪,若不是雲珠岔開了話題,被康熙抓住不放,那慎刑司少不了要走上一遭。
雲珠拿著輕薄的便服,幫著康熙穿上。康熙擦拭過身子後,身上的暑熱消了,終於想起剛進永和宮時的話題:“之前你和你那宮女說要求朕什麼事情?”
康熙邊說邊走到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感受著窗外那一絲絲的風。
“萬歲爺。”雲珠跟著康熙也走了過來,她將桌上放著的茶盞端起,遞給康熙,示意他品嚐一番。
康熙定睛一看,只見杯盞中是一片豔麗的紅色,杯壁還有著水珠緩慢滴下,喝入口中,只覺一陣沁人的涼意襲來,和著這甜絲絲的滋味,真真讓人心情舒暢。
他心情大好地將杯中物一飲而盡,眉目舒展。
雲珠這時才輕聲說道:“萬歲爺,妾身剛剛在和宮女說,想求您個恩典放她出宮呢。”
“這與宮規不符。”聽著雲珠這堪稱僭越的問話,被伺候地舒舒服服的康熙沒有生氣,反而將手中杯盞放下,身子一倒,依靠在背靠之上,隨後才懶洋洋地說著這話。
“妾身明白。”雲珠覷著康熙的神色並未生氣,也沒有制止的意思,她斟酌著說道:“胤禛阿哥再過上幾個月都要滿週歲了,妾身自他滿月後便未見過他,實在是思念,雖說烏雅家不會虧待了他,但妾身為人母親的,還是想賜個宮人過去,總算是儘儘心意,春杏在宮中服侍我這些日子,我對她是極為放心的,便想求您個恩典,放她出宮,讓她能去烏雅家看著小阿哥。”
康熙沉思片刻:“你這一片慈母之心,朕是盡知的,既然你不放心,便讓你那宮女過去,倒也不必說什麼放出宮去的事。”
雲珠卻正色,端端正正地走到康熙前面,跪地行了大禮:“萬歲爺對妾身的關照,妾身深感驚喜,但烏雅家並非皇室宗親,家中使喚宮中之人,於禮不符,還請萬歲爺允了,臣妾除了春杏的宮人身份,讓她如尋常人般去烏雅府中,這樣臣妾才能安心。”
康熙望著雲珠認真的樣子,也仔細思索起來。
紫禁城中每年因為各種原因出去的宮女不少,但一般都是犯了大錯的被逐出宮去,或者是因為得了治不好的疾病,將人送出宮去。但無論如何,宮女以這些名義出宮,名聲真真會徹底壞掉,若說宮女正常等到二十五歲出宮還能找到殷實人家做續絃,這些由於異常原因出宮的宮人,是真真找不到人家的。
康熙探究地看向雲珠,這個素來溫和厚道,從不苛責宮人的妃子,也要為了自己的私心,給自己宮女汙名嗎?
“那便將你宮女找個罪名,逐出宮去。"康熙沉默了片刻,終於如此說道。
在旁邊聽著的夏荷心裡一緊,春杏若這般出去,真真是讓父兄都抬不起頭來,出宮後的日子還怎麼過呢。她求助的眼神看向了雲珠。
夏荷的眼神雲珠沒有看到,她沉浸在康熙的那句將春杏逐出宮去的話中,雲珠當然不會這麼做,春杏多少都服侍了她一場,她費盡心思讓春杏出宮是為了讓春杏能嫁給心上人,若是名聲汙了,春杏在夫家天然便低了一頭,雲珠也不忍心春杏遇到這種事。
略一思索,雲珠困惑地抬起來,茫然地說道:“萬歲爺,春杏服侍我那麼盡心,我怎麼可以隨意誣陷於她,這讓其他宮人看了,都得心寒死,我可不能做這種事情。”
康熙這時才勾起了興趣,他饒有興味地看著雲珠,笑著問道:“愛妃意欲何為?”
雲珠食指曲起,撓了撓臉頰,不好意思地說道:“妾身是想著給春杏一個體面的,便說她服侍我盡心盡力,實在得我喜愛,讓我額娘將她收為義女,讓她住到烏雅家,這樣也方便她照顧小阿哥。”
義女?康熙皺眉看著雲珠,沉聲發問:“烏雅氏,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雲珠笑著說道:“萬歲爺,春杏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在內務府小選時候入宮的,我們烏雅家也不是什麼高門大族,收個義女不過是多雙筷子的事情,等日後嫁人的時候,家裡再添上些嫁妝便也是了。”
康熙驟然失笑:“卻是朕著想了。”
他笑著對雲珠說道:“既然你已經想好了,朕便允了,你身旁那個宮女,便按你說得辦吧。”
雲珠驚喜不已:“謝萬歲爺恩典。”
這時她才將攥緊的手心舒展開,在日光的照射下,冷汗滴滴可見。雲珠其實也是在賭,她賭康熙並不是對下人毫無體恤之心的帝王,若是康熙聽見她的想法便勃然大怒,那春杏出宮之事便只能擱置不提,若是不置可否,那還有再請求的空間。
好在,好在雲珠賭贏了,康熙的反應甚至是她所有預料到的可能裡最好的一種,他直接便允了雲珠的請求。
甚至,康熙還給了雲珠一個意料外的驚喜。
“烏雅氏。”康熙一改慵懶的坐姿,同樣坐直了身子,他看著雲珠,嚴肅地說道:“翊坤宮郭絡羅氏產女,你協助有功,日後你便和佟佳貴妃、榮嬪、惠嬪共掌宮權。”
“萬歲爺!”雲珠右手捂住嘴,遮住即將出口的驚呼,這屬實出乎了雲珠的意料,她不明白,為什麼前一秒還在說讓春杏出宮之事,下一秒康熙卻肅了神色,讓她掌管宮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