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猶自感嘆著白日裡見到的靳輔的模樣。
“額娘,靳大人真的好黑,好瘦。”胤禛和雲珠對坐,在他滔滔不絕地描述了黃河見聞後,再次對著雲珠強調到。
此時當官,對於儀容也有要求,能到御前行走之人,更是相貌堂堂,胤禛見過的大臣們,無論年齡,無關胖瘦,人人都是一副端正模樣,更別提尚書房的那些老師們,不僅五官端正,更有著書香之氣。
如靳輔這般,既黑且瘦,和田間老漢一般模樣的大臣,胤禛從未見過,難免有著幾分新奇。
雲珠知這事無法責怪胤禛,他記事以來便長於深宮之中,能見到的就那麼一畝三分地,又如何不會為未曾見識過的事情而驚異呢。
雲珠耐心地傾聽著,等到胤禛將這話說完,才笑著說道:“靳大人在先帝朝曾擔任內閣中書職位,為天子近臣,曾經儀容也很是不俗。”
“那,靳大人為何變成現在般模樣?”雲珠的話,讓胤禛睜大了眼睛,疑惑不已。
“是啊,靳大人為何變成現在模樣呢?”雲珠狀似苦惱地反問:“額娘也沒見到靳大人,不知他經歷了什麼,胤禛不是見到了靳大人嗎,你想象是怎麼回事?”
見著額娘也有著同樣的困惑,胤禛的責任感突然便膨脹起來,立誓一定要找到原因,為額娘解惑。
胤禛擰著眉,回憶著皇阿瑪和靳大人的對話,一個字也不放過,好半晌,他一拍手,雙眼亮晶晶地看著雲珠:“額娘,我知道了。”
雲珠笑著側過頭,認真地看著胤禛。
胤禛微不可見地挺起胸脯,他試圖將心中所想表達清晰:“靳大人一直住在河道上,那兒風吹日曬,又吃得不好,所以才變成這般模樣。”
“靳大人是河道總督,這可是正二品官,別的不說,大官邸少不了靳大人,他幹嘛要想不開住在河道上。”雲珠依然作出不解之狀。
“不是的,”胤禛揮著手,為靳輔解釋:“靳大人在河道上與民工同食同寢,是為了更好地將黃河治好,還兩岸子民以安寧,不是想不開。”
胤禛越說,聲音越小,羞愧浮現在臉上:“額娘,我錯了,我不該因為靳大人的模樣便如此驚詫。”
雲珠卻依然是柔和地笑著:“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被雲珠無言教育過的胤禛,在隨後幾天伴駕巡視河工之時,態度端正許多,遇著沒見過的事情,總能冷靜地思考一番,儘管由於見識原因,許多事情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此番種種,皆被康熙看在眼裡,他望著胤禛的眼神,愈發看重起來。
這也讓胤礽被康熙重視而安撫下的情緒重新出現,隨駕的四個阿哥中,胤禛年歲最小,額娘又最為得寵,嬌氣幼子,在康熙心中的分量不容小覷。胤礽不擔心他的太子位置被胤禛搶走,變換儲君滋事體大,胤礽肯定皇阿瑪沒有動過這個念頭,但從小被康熙捧在手心中長大的胤礽,對於這些分走他父親寵愛的兄弟,屬實沒有好感。
在上次由於嫉妒出了昏招之後,胤礽被康熙隱隱提點了幾句,這讓他迅速地改變了對幾個弟弟的態度,儘管心中的危機感已經重地要將他淹沒,但表面上,胤礽對著胤禛幾人,還是親切不已的儲君風度。
這讓一直關注著兒子的康熙滿意起來:“胤礽可算懂事了。”
唯一伺候在身旁的梁九功,閉目塞聽,不發一言。
第139章 私訪
宿遷水道密佈,河流眾多,在巡視過河工之後,南巡隊伍便棄了馬車,登上舟船。
漕運之船川流不息地河道被清空,碧波之上只見帝王車隊,侍衛乘著徵調而來的船隻,牢牢護衛在康熙的御舟之旁,這御舟長寬均為十數米,舟上以落地罩、飛罩、書格等隔斷成三個相對獨立的船艙,透明的玻璃嵌在舟上,整個舟楫熠熠生輝,從岸上遠眺,只見雕樑畫棟,恍若天上宮闕。
在康熙的御舟之後,幾位阿哥、隨駕嬪妃、隨行大臣們的舟船跟隨在後,皇太子的舟船僅遜色於御舟一籌,其餘人等再遜色幾分。
無數的舟船匯在一處,將河道佔地嚴嚴實實。
舟船沿著河道順流而下,沿途驚起不少停歇著的候鳥。
從天妃閘經過後,在河上沒走兩日,過清河縣、淮安府,從淮安府離開沒多長時間,雲珠便接到康熙的宣召,令她去御舟伴駕。
雲珠踏上小舟,船孃靈巧地划水,小舟靈活地在河中穿梭,很快便追上了御舟。
京中的奏摺快馬加鞭地遞到了康熙手中,此時他尚在處理政務,雲珠問明白後,也不打擾康熙,她站在御舟的甲板上,打量著這江南風情。南邊果然和北邊截然不同,在京中,此時葉子已經將要落盡,然而河道兩岸的樹木,依然鬱鬱蔥蔥。
風迎面吹來,帶來溼潤的水汽,較之京城,南方的風都是如此溫柔,全不見冬日的寒涼。
雲珠站在甲板上,用手擋著眼睛,遮住河水反射著的粼粼波光,魚兒在河中一躍而起,揮動的魚尾將水花濺起,細碎的水珠在日頭下折射出七彩之色。
雲珠若有所思地看著。
“可是喜歡這魚?”批閱完奏摺的康熙走到雲珠的身後,笑著說道:“朕讓他們給你撈上來。”
雲珠失笑,她回頭望著康熙:“萬歲爺,臣妾聽人說過,這魚最是鮮嫩,太皇太后、皇太后此次未能南巡,臣妾想著,將這魚快馬加鞭送上一份給京中,也算我們小輩盡了孝心了。”
康熙動容地望著雲珠:“還是你想得周到,這事朕便交給你。”
雲珠笑著應了這份差使。
南巡隊伍中人人都有絕活,雲珠的命令剛下,宮人們便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試圖在德妃娘娘面前露個臉,為自己掙上一份前程。更有那般南邊的本地侍從,更是鉚足了勁要將北邊的宮人壓上一頭,沒多久,便從河中撈出了一桶桶的鮮魚。
宮人們將魚放在木桶裡,又用河水將養著,放在舟裡,雲珠親自瞧過,確實條條肥美,在桶中還極力往上蹦著,看著便很是不錯。
這些魚滿滿當當的,將一個船艙堆滿,這魚就是吃個新鮮,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受用不了這麼許多,雲珠挑出其中最為肥美的那些,送去慈寧宮和永壽宮,其餘的魚,便是送給留在宮中的各宮妃嬪以及格格阿哥們,也讓那些人隔著萬水千山,遠遠地感受一番江南風味。
雲珠滿意地點頭,將這些宮人、侍從們全部賞賜一番,然後才回到御舟之上,遙遙地望著盛滿江河之魚的船,揚帆向著京城而去。
雅利其年齡尚小,且無法享用上這魚,但不知胤祚和烏希那是否喜愛這江南風味,船越行越遠,在天際變成了一個小黑點,雲珠這才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往船艙而去。
沒走幾步,雲珠便停下挪動的腳步。
挑選魚之時,和魚同處一室,度過一段不短的時間,雲珠身上已全然是腥味,之前尚且渾然不覺,然而到了御舟之上,這身上的味道再也無法遮掩。
這或許便是久入芝蘭之室不聞其香,久在鮑魚之肆而不聞其臭。
雲珠皺著眉聞著身上不算好聞的味道,想了想,她揮手召來小太監,讓他向康熙傳話,她先回自己舟船梳洗一番。
“何需如此麻煩。”聽到小太監傳話的康熙,沒多久便出現在雲珠身前,對於這刺鼻的魚腥味恍若未聞:“這御舟上的浴桶也不小,何必去你那邊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