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正好趕上皇太後的六十壽誕,在隆重的慶祝過皇太後的生日後,她一直嬌寵在掌心的公主,雅利奇,也到了出嫁的日子。
胤禛和胤祚奉詔回了京城,立時便入朝當差,甚至立時便給了他們許多差事,一副聖眷正濃的模樣,讓胤禛和胤祚連雅利奇的婚事,都騰不出太多功夫關注。
當然,雅利奇作為皇太後親手撫養的格格,又出於四妃之一德妃的膝下,有沒有阿哥盯著,內務府都不敢怠慢。康熙三十九年,雅利奇被封為和碩溫憲公主,十里紅妝下嫁佟國維之孫舜安顏。
儘管不是第一次嫁女,見著雅利奇越走越遠的身影,雲珠還是感到濃濃的不捨,被回宮參加妹妹婚事的烏希那勸了好半天,才緩過勁來。
“一個個的,都大了。”對著烏希那擔心的目光,雲珠笑著搖搖頭,歲月催人老,隨著兒女的長大,雲珠不可避免的感受到了時光的威力。
這份威力,康熙比雲珠感受的更為明顯。
是髮梢漸漸增多的白髮、眼角愈發明顯的皺紋,還是是圍獵時逐漸減少的精力,用餐時再不如年少時的胃口,亦或是印象中還是幼童的胤禟、胤礻我也已經大婚,並即將成為人父。以上種種,無一不在告訴著康熙,他在變老這個事實。
聖人言五十知天命,康熙卻不願意認這個命,他不願意順應著時間的程序,順其自然的老去,將權利平順的交接,反而將這份權利握得更加嚴實。
如若說以前皇太子到底還是大清帝國的儲君,康熙對他的忌憚還隱於冰下,更多的是透過懲罰胤礽身旁服侍的人來敲打他,對於胤礽本人,康熙還有著濃濃的父子之情。
到此時,康熙對太子的忌憚便已經明晃晃的露出水面,太子已然入朝,但不僅不能如前朝太子一般,處理政事,反而戰戰兢兢,動輒得咎。
面對著喜怒無常的君父,太子如坐針氈,惴惴不安,唯恐懸於頭上的利劍突然掉下。
朝堂上風聲鶴唳,大臣們人人自危,唯恐捲入這天家的奪嫡之爭。
朝中氣氛一日較一日的緊張,雲珠久居深宮,也從康熙不同尋常的舉動中,察覺到了變動。
“南巡?”雲珠就著外頭的日光,細細地縫著帕子,宮中日長,每日宮務處理完了,悠長的時間只能靠著做針線活打發,這麼多年下來,雲珠的針線活也能看得過去了,胤禛、胤祚和烏希那家都有了下一代,看著小小軟軟的孩子,雲珠滿是憐愛,趁著天光正明,給幾個孩子縫個小帕子。
正在這時候,康熙來了永和宮,和雲珠說了他將要進行第四次南巡的打算。
雲珠放下手中的快要縫完的帕子,盤算著出行的事宜:“萬歲爺,這次出行是誰伴駕,臣妾好吩咐下去,提前做好準備。”
康熙卻反常的停住,許久沒有言語。雲珠心下一沉,康熙這被人惹到的模樣,也不知怒意會如何洩出。到底和康熙相處多年,不再如剛入宮一般謹小慎微,雲珠想了想,笑著轉開話題:“萬歲爺這是捨不得誰呢?”
雲珠這番好似拈酸吃醋的話,讓康熙暫時放下心中的陰霾,他笑著指著雲珠:“都多大的人了,還計較這些事情。”說完,康熙隨意的說到:“帶什麼人你定就好,左右你們幾個願意去的,朕都帶著,其他人,你選幾個行事妥帖的就行。”
“哼,說得好聽,要是臣妾落下了哪個萬歲爺的心頭肉,萬歲爺還不得找我麻煩。”雲珠和康熙耍著花槍,試圖分了康熙的心神。
然而雲珠的諸般努力,終究是白費。
在雲珠折著手指頭算出伴駕之人後,康熙低低加了句:“這次,將太子也帶上。”
太子!雲珠心狠狠一跳。康熙對太子的懷疑居然已經到瞭如此地步,必須要寸步不離的帶著太子才能放下心來。
按照一般情況,康熙出京巡查,太子應當坐鎮京中,倘若有個萬一,太子能迅速穩住局勢,之前無論是親征噶爾丹還是南巡,太子無一例外都留守京中。
而這次,康熙就連將太子留在京中都放心不下了。
父子之間,相疑至此。
這讓雲珠更加擔心胤禛。
胤禛的野心,在外一直掩藏的很好。
這麼多年下來,在康熙的刻意抬舉下,大阿哥胤褆和軍中將領相交甚篤,八旗子弟馬背上打天下,對孔武有力的直郡王心悅誠服,以直郡王為首的那些人,成為在朝堂上能和太子一系相抗衡的力量。
原本康熙還想將胤祉也抬舉起來,形成和太子、大阿哥相抗衡的第三股勢力,三者互為犄角,彼此制衡。但康熙發現胤祉和文人走得實在太近,實在太聽文人的那套,這種向文人妥協的做派,讓康熙失望、憤怒,接著敏妃孝期剃頭一事,將胤祉擼了下去。
急召胤禛和胤祚回京,也是看在胤禛同母兄弟眾多,幾個阿哥便是天然的勢力,試圖將胤禛樹起來,奈何胤禛油鹽不進,對太子恭謹有加,無論康熙如何暗示,也只遵守著為人弟,為人臣的本份。
這份謹守本份,讓康熙惱怒,但惱怒過後更多的卻是欣喜。對康熙而言,再沒有擁有一個謹慎本份的兒子更好的事了,更別提這兒子本事還不低,不管給他交代什麼差事,都能辦得漂漂亮亮的。
在暗示了幾次,胤禛不接茬後,康熙將目光投向了更幼的阿哥,成婚沒幾年的八阿哥胤禩,入了他的眼。沒多久,八阿哥便傳出了禮賢下士、溫潤如玉的好名聲,對胤祉失望的那些文人,轉而投向胤禩的府邸。
在南巡啟程前,雲珠特特又將胤禛招來,再三強調:“一定要穩住。”
胤禛深以為然的點頭,現如今胤褆和胤禩跳得再高,也不過就是康熙牽制太子的刀罷了,還要攤上一個不敬儲君的名頭,康熙儘管在慢慢老去,但精神矍然,壽數眼見著還有很長,按著太子如今瘋狂的模樣,他們的皇阿瑪,總有一日會忍不住,親自出手對付太子的。
就只看,太子什麼時候,才會讓康熙徹底忍無可忍。
還不到時候,要忍耐。胤禛這樣告訴著自己,將心中熊熊燃燒的火焰熄滅。
沒想到,這個時機,比胤禛意料的來得更早一些。
第183章 生病
康熙的第四次南巡,在康熙四十一的深冬開始了。
許是康熙還念著最後的那點父子親情,幾經斟酌,除了太子之外,隨行皇子還添上了胤禛和胤祥,留著胤禔留在京中。
此時正是天寒地凍的時候,外面滴水成冰,馬車內四角都放著燃燒的旺旺的炭火,又用厚重的皮毛將馬車嚴嚴實實包住,雲珠才覺著身上暖和起來。
“娘娘。”秋菊將茶壺從炭火爐子上拿起,沸水剛從壺嘴傾倒而出,到了杯中,瞬間便冷了下來,茶葉都很是勉強才能沖泡開來。
雲珠從留出一道縫隙通風的窗戶往外看去,只見農田裡早已上凍,樹枝上殘葉已落盡,冬日凜冽的風吹來,帶來尖利的呼嘯之聲。
縮在暖兜裡的手瑟縮一下,雲珠才接過茶杯,原本滾燙的熱水,在這一倒一遞間,已然變得溫熱。
雲珠揉著坐的痠疼的腰:“萬歲爺今年這南巡時間,實在過於冷了。”黃河都已經上凍,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若不是這次康熙點了胤禛隨駕,這寒冷的冬日,雲珠本不打算出來的。
“再等等,到了南邊就暖和了。”秋菊又將一盤子薩其馬端出,讓雲珠緩解一路走來的疲憊。
“給萬歲爺和太子都送去一份,再將胤禛和胤祥叫來。”雲珠瞧著外面越發陰沉的天色,趕忙吩咐下去。
“額娘。”馬車厚重的門簾被大力掀開,胤禛和胤祥街道雲珠的傳話後,便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阿哥們為了展示對騎射的擅長,饒是寒冬臘月的,也沒有坐在馬車裡,而是騎馬護衛在車架兩旁。饒是已經戴上了厚重的熊皮帽子和手套,在冷風裡跑馬一天,眼皮上都結出了厚厚的一層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