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聽著雲珠的溫言軟語,伸出胳膊將雲珠緊緊摟住,喟嘆道:“好在還有你。”
翌日,康熙召見滿漢重臣,當庭下旨:“昨日夜間,朕因廢太子之事夢見孝莊文皇后以及赫舍裡皇后,均為之不樂,並再三叮囑朕,胤礽已經恢復,日後斷不會報復,朕欲將廢太子從鹹安宮放出。”
同時,又給胤礽送去一道口諭,令他改過遷善,不得報復。
從九月到十一月,胤礽在被關了將近四個月後,終於被釋放出來,回到毓慶宮的胤礽,一反當太子時的悖逆模樣,只閉門讀書,再不多言,之前那些奢侈的愛好,珍奇的寶貝,全部都被收入庫房,毓慶宮裡冷冷清清,再無往日景象,然而胤礽卻只覺得安心,懸在頭上的刀,終於掉了下來,並且還沒有砍斷他的脖子,這已經是意外之喜。
就讓他在這宮中苟且偷生,能活一日便是一日,至於日後兄弟登基如何清算,此番情況卻是到時再談。
“萬歲爺旨意當真這麼說?”又是請安的日子,胤禛將康熙釋放胤礽的口諭口述給雲珠聽,然而雲珠一聽,便察覺出了不對,她直直盯著胤禛的眼睛,等著他的回話。
胤禛仔細回憶了一番,確認並未說錯,肯定地點頭,同樣已經上朝當差的胤祚和胤禎也紛紛點頭,表示胤禛說得沒錯。
和一臉輕鬆的胤祚和胤禎不同,雲珠對康熙實在是太瞭解了,一聽這諭旨內容,便知此事在康熙心中還沒過去,兩次在諭旨中強調,不許報復,對於這個已經廢了的太子,康熙依舊沒有徹底放下心來,更深一層的是,康熙深信,朝堂上必有胤礽的幫手。
看這樣子,此事遠沒到結束的時候,甚至康熙將胤礽放出,未必不是清洗朝堂的第一步。
雲珠一把抓住胤禛的胳膊:“胤禛,你聽著,這事沒完,我不管你私下做了多少動作,但明面上,一定不能跳出來。”
胤禛驚疑不定地看向雲珠:“額娘您是說...”雲珠凝重的點頭:“對,這說不定是萬歲爺布的又一個局,都小心點,千萬不能大意。”
胤禛心念電轉,飛速的盤算起來,哪個暗樁要撤掉,哪個事情要叫停。
見著額娘和四哥嚴肅的神色,胤禎拿起桌上的糕點咬了一口:“要我說,這麼小心幹什麼,就算被皇阿瑪知道了又如何,這位子,本來就是有能者居之。”
胤祚不斷地扯著胤禎的袖子都沒有攔住他的話,一臉絕望的閉上了眼。
果然,雲珠狠狠地瞪了胤禎一眼:“閉嘴,這種話是你說得的嗎?不想死就小心點。”
胤禎吊兒郎當地翹起二郎腿:“你們就是想得複雜,反正我是要當大將軍,請皇阿瑪讓我去帶兵大仗,懶得費這心思。”
雲珠也知道,胤禎性子衝動,直接,但滿懷熱忱,她也擔心胤禎這張嘴在京中犯事,真將胤禎說得帶兵出征放在了心上:“你先老老實實的,到時候我幫你探探萬歲爺的口風。”
“真的?”胤禎一躍而起,笑得連天邊的太陽都不如他絢爛。
雲珠白了一眼,不再說話,轉而語重心長地叮囑胤禛:“記住,一定一定要穩住。”
“額娘您的意思是?”胤禛遲疑著問道。
雲珠毫不猶豫:“一切以廢太子為重。”
母子對視一眼間,瞬間明了對方的意思,胤禛鄭重地點頭應了。
果然不出雲珠意料。太子前腳剛入宮門,後腳康熙便在朝廷上下令,命滿漢文武大臣推舉一名阿哥為太子。
這個旨意,便如同一瓢水,倒入了一鍋沸騰的油之中,火星四濺,所有人都心頭火熱,再也不能置身事外。
若是放在前朝皇室,皇帝下旨讓大臣舉薦皇子,基本毫無懸念,祖宗家法之下,有嫡立嫡,無嫡立長便是鐵律,因著這句話,多少個皇帝想廢太子而不得。
但大清,卻又和前朝截然不同。關外環境惡劣,比起禮法上的嫡長之制,更看重的是一個誰當了首領能讓部落活下去,過得更好,從關外推選大汗,再到入關推選皇帝,議政王大臣會議對於繼承人的人選,一直都有很大的發言權。
接到康熙的旨意,漢人還算謹慎,控制著火熱的內心,觀看形式,而滿人,卻再也忍不住,趁著快到年節,往交好的人家跑去,舉薦著看好的阿哥。
康熙高坐御座,京中的動向每日都有人給他送來,對於他那些兒子們和大臣們的心思,瞭如指掌。
“朕的好兒子。”康熙的手慢慢握緊,已經不年輕的手背上,青筋畢露。
康熙在下這個旨意的時候,便已經想到了,能夠坐得住的阿哥不多,但他沒有想到,所有開府成年的阿哥,沒有一個坐住了,或多或少都有些動作。
沒幾日,上朝之時,奏摺便如同雪花一般湧上了康熙的案頭。
將所有服侍的宮人揮退,康熙親手開啟,一張一張看過去,各個阿哥的名字便如同轉盤一般,輪流出現,就連已經被剝奪爵位的大阿哥胤褆,也有人舉薦,更別說三阿哥胤祉了。
然而,出乎康熙意料的是,這些摺子裡,被絕大多數重臣舉薦的,都是同一個阿哥,八阿哥胤禩,比他年長的幾個阿哥,如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卻沒有幾個人提到。
康熙想著之前探子的回稟,四阿哥和五阿哥府中也不乏有人拜訪,不應該只有那麼寥寥幾封奏摺才對。畢竟同為四妃之子,大阿哥和三阿哥的風頭可比他們兩人盛多了。
狐疑地繼續往下翻,終於見到了胤禛和胤祺的摺子,卻只見這兩人好像心有靈犀一般,在奏摺裡寫著同樣的一個人,廢太子胤礽。
接著翻下去,胤祚和胤禎同樣寫了廢太子胤礽的名字,但胤禟,寫的確是胤禩。
有意思,康熙摸著下巴上的鬍鬚,琢磨著這裡面的事宜,笑出來聲。
敢於在這時候舉薦廢太子的,要麼是心機深沉,要麼是無欲則剛,就不知道,這幾個兒子是什麼。
在見著廢太子的名字後,康熙終於起了興致,將這堆摺子全部翻完。
在敬事房送來綠頭牌時,康熙揮手叫了去,徑直往永和宮而去。
永和宮裡,康熙張著手,任雲珠幫他脫下穿了一整日的朝服,換上輕便的家居服。
窗外寒冬臘月,滴水成冰,室內暖意融融,暖室裡特意種出的果子擺在桌上,散發著清爽的果香,紅燭照耀下,雲珠眼角的細紋都好似閃耀著光澤。
“朕前幾日,下旨讓重臣舉薦太子。”滿室寂靜中,康熙突然出聲。
雲珠的手將最後一顆釦子扣上,她眼也沒抬的說道:“如此大事,就算臣妾久居深宮,多少也聽到了訊息。”
這沒有什麼好否認的,雖然說後宮不得干政,但云珠作為四妃之一,還有幾個成年的兒子在宮外行走,並且幾個女兒也都嫁入了京城,這種大事,裝傻反而更容易招惹康熙的疑心。
康熙深深地打量著雲珠,這個陪了他許多年的枕邊人:“今日朕收到了不少摺子。”
雲珠拂著康熙領口的手一頓,卻不多言,繼續整理著衣裳。
“你便不好奇?”康熙盯著雲珠的神情,不放過一絲一毫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