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議政王大臣會議,是清朝的一個特有制度,先祖努爾哈赤創八旗制度之後,便設定了議政大臣、理事大臣,這些人和宗親貝勒一起,共議國是。
後來又發展了許多年,等到入關之後,凡軍國重物,全部交給議政王大臣會議商議處理。
而這制度,天然的便和皇權相沖突,更不要說,康熙年少登基,即使已經親政,但此時也只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更別說內裡國庫空虛,外面三藩之亂正如火如荼,議政王大臣會議裡的人,不是皇親便是勳貴,戰功彪炳,很多時候便對康熙輕慢了。
鈕祜祿皇后的父親,遏必隆,雖然在前兩年去世了,但鈕祜祿家的人依舊牢牢佔據著議政王大臣會議的席位,而更別說勳貴皇室之間關係錯綜複雜,姻親疊著姻親,儘管從血緣上來說,鈕祜祿皇后也算是康熙的表妹,她的父親遏必隆,是努爾哈赤的外孫,但在從父系清朝,在議政大臣眼中,鈕祜祿皇后才是他們的自己人,不然也不會有:“我們的朋友之女,成為皇后”之語,因此,他們對鈕祜祿皇后肚子裡的孩子格外熱切。
這份熱切,在康熙白日裡要求給太子下詔封賞,而議政王大臣會議以太子年幼,於江山社稷無功拒絕後,表現的淋漓盡致。
他們的盤算,康熙心裡一清二楚,然而這些人,卻是現在朝堂上的肱骨之臣,是支撐這大清江山順利延續的支柱人物,面對著滿室大臣的反對,康熙也不得不將封賞的想法收回。
這便是康熙白天裡如此憋屈和鬱悶的原因,既惱怒於帝王尊嚴被冒犯,更惱怒於給心愛太子的封賞沒能落實。
涼意漸深,夜色的寒涼從床腳蔓延到帳子裡,順著被子的縫隙灌入,雲珠輕輕打了個寒顫,用手將被子壓嚴實,漫不經心地咕噥一句:“既然不聽話,那換成聽話的不就行了?”
康熙失笑,饒是烏雅氏聰慧,前朝的複雜事情,她還是不懂,他摸著雲珠的頭髮,嘆了口氣:“換掉談何容易。”
雲珠翻個身,滿是信賴的看著康熙:“萬歲爺您雄才大略,足智多謀,昔日鰲拜還是滿洲第一勇士,不也被您擒住了嗎?”
鰲拜,這個名字已經很長時間沒在康熙耳旁出現了,這個父皇任命的顧命大臣,在阻止他親政的時候,被他設計擒住,被判死刑,那段少年時期的事情,幾乎都要遺忘在腦海深處。
康熙回憶著那段年少的熱血時光,越想神色越興奮,是啊,之前鰲拜在朝中勢力比現在這些人可大多了,但他也依然能夠除掉,依靠的是索額圖,黃錫兗,王弘祚等近臣的支援。
如若要對議政王大臣會議動手,限制他們的權利,也必然要有自己人的支援。
康熙想著想著,神色愈發的興奮,滿腔喜悅只想和雲珠分享,低頭一看,卻只見雲珠早已裹著被子,陷入深眠。微微張開的嘴唇紅豔豔水潤潤的,康熙伏下身子,使勁親了幾口,表達他的激動。
次日,雲珠醒來的時候,只覺得脖子頸間刺刺的疼,一照鏡子,光可鑑人的銅鏡將這大片的紅痕顯露無疑,雲珠臉頰飛紅,忙讓春杏調好厚厚的脂粉,將脖頸蓋住,邊抹邊瞪向康熙,只這一眼輕飄飄的,也不知是惱怒還是嬌嗔。
“哈哈哈。”康熙大笑出身,已經穿好朝服的他準備去上朝了,他走到雲珠旁邊,大手在雲珠脖子上撫過,脂粉糊了康熙一手,也使得雲珠脖子上的紅印再次露出。
雲珠慌亂壓住康熙的手:“還得給皇后娘娘請安,臣妾這樣可如何出門?”
康熙順著雲珠的力氣停住了手,不慌不忙地在金盆裡將脂粉洗淨,這才輕描淡寫的說道:“既然這樣,便先不去給皇后請安了。”
說著便吩咐梁九功,去坤寧宮給雲珠告病假。
天子金口玉言,既然說了雲珠病了不能請安,那雲珠自然就不能請安,她坦然地在春杏端來的銅盆裡洗乾淨多餘的脂粉,瞬間便感覺清爽起來。
至於接到乾清宮太監送去的雲珠告假口信後,坤寧宮的人如何想,鈕祜祿皇后如何想,雲珠已經不想那麼多了。
鈕祜祿皇后,和康熙明顯已經漸走漸遠。若說鈕祜祿皇后剛進宮時,康熙對她只是單純的不喜歡,隨著形勢的變化,現在兩人甚至都可以說是代表了兩個利益集團,皇權和勳貴的衝突中,鈕祜祿皇后作為角力的棋子,註定要成為那個犧牲品。
按雲珠對康熙的瞭解,鈕祜祿皇后腹中孩子出身後,絕對不會如勳貴們想象的那樣,成為宮中最尊貴的皇子,康熙絕不會給他劍指東宮的機會。
樹上的葉子逐漸轉黃,終於從樹梢上掉了下來,趁著宮人們沒來得及打掃的片刻時光,在地上堆出淺淺一層。
空中盤旋著的鳥兒飛去,清宮裡一片蕭瑟。
就在這種日子裡,雲珠聽見前朝傳來訊息,康熙在乾清宮的西南側,設立南書房,並下詔讓侍講學士張英,內閣學士銜高士奇入值,和翰林文人建立了更為密切的聯絡。
當然,前朝的事情,和後宮關係不大,雲珠也只是聽過便算了,沒有再繼續關注,她完全沒想到,康熙甚至是聽了她那一番話,決定了要培植心腹文臣,和議政王大臣會議奪權。
和雲珠關係比較大的事情是,鈕祜祿皇后的胎相終於趨穩,坤寧宮緊閉的宮門開啟,鈕祜祿皇后又重新接受宮妃的請安。
很快,便到了給鈕祜祿皇后重新請安的日子,雲珠這些日子一直在宮門外請安,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進入坤寧宮,自然也不知道坤寧宮的變化。
這次一走進去,便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藥味,好像連桌椅子都被藥浸的透透的。
藥味之外,坤寧宮裡還處處飄蕩著青煙,薩滿留下的法器也隨處可見。
鈕祜祿皇后這胎不容樂觀,雲珠如是想著。
果然,等到鈕祜祿皇后被宮女嬤嬤簇擁著出來的時候,神色憔悴的用再多脂粉也掩蓋不住,眼眶下全是青黑,平日裡最講究儀態的一個人,卻連坐也坐不直,扶著腰斜斜地靠在軟枕上,甚至連說話都有氣無力的,聲音虛浮的厲害。
饒是雲珠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乍一看見這樣的鈕祜祿皇后,還是吃了一驚,這個樣子明明還得靜養,怎麼就出來了。
雲珠卻不知道,是康熙這些日子的態度讓鈕祜祿皇后慌亂不已,她已經感覺到了,不知什麼原因,康熙已經沒有一開始那樣期待腹中孩子。
這讓鈕祜祿皇后下定決心,要將宮權收攏,已經失去了皇帝的寵愛,如果再失去權柄,作為中宮皇后和嫡子,她和未來孩子的日子將會可遇見的難過。
因此她一聽到御醫胎相已穩,便不顧勸阻地強撐起身子,向後宮彰顯她的權威。
然後,坤寧宮門的再次開啟,給了許多人可乘之機,後宮之後水面之上風平浪靜,水面之下風起雲湧。
第68章 前兆
樹上的葉子已經全部掉完,只剩下光禿禿的枝丫,日子一天比一天涼起來,這等涼意逼人的日子裡,雲珠愈發的期盼著康熙的到來。
康熙所至之處,一應所用之物都是精品中的精品,絕不會出現任何品質稍次的東西。
前一年內務府給雲珠送來的銀絲碳也很不錯了,但是夜間燃燒時間過長,還是會有淡淡的煙味,雲珠晚上偶爾會嗆咳著醒過來,而這一年,康熙隔三差五便要在永和宮住上一晚,內務府萬不敢怠慢了去,將庫房裡最好的紅螺碳取了出來,一車車的往永和宮裡送,唯恐沒有伺候周到。
更別說,康熙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常年習武的他渾身上下都是熱乎乎的,晚上簡直便是天然的暖爐,康熙來永和宮的日子裡,雲珠都能睡得更香一些。
“嘶。”雲珠裸著的手臂剛伸出被子,便被驟然碰到的涼意激得汗毛豎起,她迅速地取過床邊放著的裡衣,縮排被窩裡窸窸窣窣地穿了起來。
那份不願意讓一分涼意進來的樣子,讓康熙笑了起來,彎起的眼角全是笑意:“既然這麼冷,就再睡一會兒。”
雲珠含糊著說道:“再睡便趕不上給主子娘娘請安了。”
說著便一口氣掀開蓋著的被子,毅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