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已經過去的這一年裡,大體上算風調雨順,鄂羅斯遣使求和,朝鮮、安南、荷蘭、吐魯番入朝上貢,這讓整個春節格外喜慶,無論前朝後宮,民間朝堂,都沉浸在喜悅之中。
這份喜悅,等到出了正月,到了更高點。
康熙下旨,大阿哥胤褆已到成親年齡,下旨大選,為大阿哥擇妻。
此次大選,與前幾年的內務府小選不同,選秀範圍僅針對滿洲八旗十三歲以上,十六歲以下的適齡女子。
此旨意一出,蠢蠢欲動者有之,避之不及者有之。
大阿哥成親之後,意味著他已然成人,可以正經入朝當差,而非在尚書房學習。
三藩之亂時,康熙為了穩人心,更為了展示大清的江山永固,將襁褓中的胤礽封了太子,按照漢人的那些規矩,中宮皇后所出嫡子,成為太子毫無疑問,這些年來,皇太子胤礽在康熙的親自撫育下,聰明通透,學識明徹,作為儲君,無可指摘。
若是放在前朝,胤礽的地位,絕無人能動搖,就算皇帝動了廢太子心思,也有無數前朝大臣拼死上諫,前朝國祚二百七十六年,未有廢立太子之事,然而,在大清朝,此事卻未必。
儘管進關日久,康熙又格外尊崇漢學,但滿人馬背上民族的傳統也不是那麼好改變的,蒙族素來便有幼子守灶的習俗,至於大清,前面幾任汗位的傳承,更多的是誰強誰上,和漢人那套禮義完全不同,在這等文化下,胤礽的太子之位,未必那麼穩當。
要不然,怎麼明珠敢幾乎擺明車馬展示他對皇太子一系的不滿。
無論皇太子如何優秀,大阿哥到底比他年長,可以早一步入朝理事,殊不知皇太子是否會一步慢步步慢,被大阿哥拉下馬去。
更何況,儘管萬歲爺這些年一直在儘量收攏權利,但議政王大臣會議仍然存在,要知道,入關之前,還是金國的時候,大汗都是由王公貴族集體推選,宗親貝勒、王公大臣們在決定帝位傳承時,不是完全說不上話。
到底最後鹿死誰手,不到最後關頭,尚且未知。
有些大臣,便想著拼那個萬一,使上千般手段,就為了將女兒送入大阿哥院內,畢竟,從龍之功,實在過於誘人,足以迷了許多人的眼;另一些大臣,則對大阿哥後院避之唯恐不及,長子和嫡子,兩虎相鬥必有一傷,不願意捲入這灘渾水的,更是費勁了心思,如何才能不得罪皇家的前提下,避開大阿哥。
沉浸在兒子即將長大成人喜悅中的康熙,全然沒有意識到大臣們複雜的心裡活動,此時的康熙,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如同盛年的老虎,精力充沛,身強力壯,全然沒有意識到兒子長大成人的威脅。
反而云珠比康熙更早意識到這些。
自從塔娜出生之後,永和宮中又多了一個女兒,烏希那和塔娜兩人打打鬧鬧的,為永和宮增添了許多歡聲笑語,同樣的也牽扯了雲珠許多精力。永壽宮鈕祜祿貴妃已經從小格格夭折的悲痛中緩了過來,調養好身子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宮權收了回去。
雲珠倒也趁機躲了清閒。
雖說不掌宮權,在許多事情上,或許沒那麼方便,但雲珠的份位、寵愛、子女都擺在這兒,誰也不敢真的怠慢了她去,鈕祜祿貴妃將宮權收回後,雲珠反而可以清清靜靜的好好帶孩子。
永和宮便這麼沉寂了下來,外命婦入宮已經很長時間不給永和宮遞摺子,給雲珠請安了。
然而在康熙發了大選的聖旨後,永和宮理再次熱鬧起來,人流如織。
此次秀女限制在滿八旗,這些滿人們隨著世宗入關,族裡總有些人能在宮中說上話,那些實在破落的破落戶,倒無需擔心,反而那些在朝堂上為官的大人們,為了自己的盤算,頻頻讓家中女眷往後宮走動,不止雲珠處,鈕祜祿貴妃、大阿哥的生母惠妃處,走動之人更多。
雲珠第一次遇見某位大人的夫人,拐彎抹角的求雲珠讓她家女兒落選,再大的富貴也不要的時候,還愣了愣,才咂摸出背後的門道。
“夫人您這就高估我了,大阿哥的婚事,自有萬歲爺做主,我人微言輕的,又能起到什麼作用。”回過神的雲珠,語調溫柔,說出的話卻絲毫沒有和緩餘地。
能將這偌大江山握在手中,康熙何其敏銳,他此時是沒有往此處想,但要不了多久,進宮的人一多,康熙怎麼可能意識不到,這種犯帝王忌諱的事情,趕緊躲開還來不及,雲珠又怎麼可能插手。
這夫人放在桌子上的信封確實不薄,裡面許是不菲的好處,然而這銀子,有命拿,也得有命花才是。
雲珠客氣卻堅決地將這夫人送了出去,待這夫人前腳剛出永和宮門,立即便嚷嚷著頭疼,讓秋菊趕緊去太醫院宣召劉太醫。
劉太醫恭敬地給雲珠診脈,只覺手下脈象很是康健,但他到底已經負責永和宮的脈案多年,稍稍瞥見雲珠意味深長的眼神,便已知她的目的,臉上神情一頓,露出憂心忡忡之色:“娘娘,您思慮過甚,需靜養為妙。”
雲珠滿意地笑了。
得了劉太醫這句話,永和宮順理成章的閉門謝客,中藥味順著緊閉的院牆,遠遠飄出。
這讓進宮問安的內外命婦們,都知道永和宮德妃身子抱恙之事,再也不往永和宮遞牌子求見,一股腦地往永壽宮使勁。
當然,還有那麼些押了大阿哥寶的家族,對於延禧宮,也使力不停。
後宮裡一時熱鬧非凡。
“娘娘,這麼好的露臉時候,您怎麼就告病呢,您看貴妃娘娘和惠妃娘娘,多麼得意。”秋菊也服侍了雲珠好幾年,對雲珠的性子有幾分瞭解,知道她是個寬容的主子,無傷大雅的話,說上幾句也不會計較,一心想顯顯永和宮威風的秋菊,不由抱怨道。
“你且看看。”果然如秋菊所想,雲珠並沒有動怒,她只意味深長的笑著。
果然,不出雲珠所料,繁盛過後便是遍地灰堆。
一開始見著內外命婦各種遞牌子進宮請安,惠妃笑得格外舒暢,就算有些人家沒往延禧宮遞牌子,只去鈕祜祿氏那兒使力,惠妃心中也滿是喜悅,她的保清,從剛出生時那麼小的一個人,也長到娶妻生子的年齡,萬歲爺一傳出給保清選妃的訊息,不知多少人踩破宮門,這讓惠妃格外揚眉吐氣,在宮中走著,都格外能抬起頭來。
雲珠初初入宮時見過的,那個還未被後宮生活磨平驕縱的惠妃,隱隱又重新出現。
然而這好景不長,惠妃還沒得意幾天,看不慣她那囂張樣的榮妃,便冷笑著揭穿了這個假象:“你還以為大阿哥是個多麼好的香餑餑呢,那些去永壽宮的人,不少是求那主子將家裡女兒名字劃去的。”
惠妃聽了這話,臉紅了又白,如遭雷擊,呆立當場。
第151章 心驚
被榮妃奚落過的惠妃,鐵青著臉回了延禧宮,也不知她是如何打聽,都探聽到什麼訊息,雲珠只知道,惠妃通紅著雙眼,去了乾清宮求見。
到底是年少時陪自己一路走來的人,康熙對惠妃也是有過寵愛的時候,見著她這般狼狽的模樣,康熙心中難免不忍,放下正在看著的奏摺,康熙喚來乾清宮伺候的宮女,服侍惠妃梳洗。
溫熱的帕子輕輕擦在惠妃的臉上,卻止不住她的抽噎。
淚水順著眼角的褶皺滑落,惠妃已經顧不上在康熙面前維持儀態。
“兒子都要成親了,還這麼哭哭啼啼的,被被人看見了會笑話的。”康熙見宮女止不住惠妃的眼淚,從袖子裡掏出手帕遞給惠妃,溫和地勸慰。
“萬歲爺,她們欺人太甚!”不提兒子成親還好,康熙一提起此事,惠妃勉力壓制住的怒火又湧了上來,她胡亂擦著眼淚,龍涎香的香味好似給了她底氣,她憤憤說到:“咱們保清哪裡不好了,一個個的都不願意將閨女嫁過來,還遞牌子求貴妃娘娘將自家閨女篩下去,保清難道是什麼火坑不成,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