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雲珠並不陌生,常賚,鑲白旗吶喇氏,鎮安將軍瑪奇的兒子,正是胤禛給她彙報過的,覺得還不錯的人之一。至於舜安顏,更是大名鼎鼎,作為國舅佟國維的嫡孫,雲珠甚至沒有將他納入額駙的考慮人選。
這也算是誠意十足了。雲珠自嘲地笑著,她何德何能,衝到乾清宮裡質問康熙,康熙不僅沒有將她打入冷宮,甚至絞盡腦汁安撫,在烏希那之前的格格,全部撫了蒙古,康熙將烏希那和雅利奇都指婚給滿族大姓,留在京城,也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在康熙眼中,雲珠大概要感恩戴德的接過這份恩典,畢竟,用一個兒子的皮肉傷,換來兩個女兒留在京中大姓人家,這筆買賣,怎麼算怎麼合適。就如康熙所說,雲珠,也不止是胤禛一人的額娘。
只要雲珠領了這個旨意,那太子一事,便順理成章的揭過了,如此一來,皇家的臉面得以保全,每個人都能從中獲利。
康熙將一切都算盡,唯一沒有算到的是,雲珠不願意接受這個好處。
不,雲珠還是不願妥協,儘管她也憂愁著兩個女兒的婚事,但,雲珠也是胤禛的額娘,她不能,也不願用胤禛換取好處。都是她的孩子,憑什麼讓胤禛這麼受委屈。
至於烏希那和雅利奇的婚事,尚有時間籌謀,退一萬步說,就算康熙因為雲珠的不識好歹,不願意將兩個女兒留在京中,憑著這些年學到的東西,仗著大清格格的身份,她們在蒙古也未必過不下去。
想到這,雲珠端正地叩首:“臣妾求您,為胤禛主持公道。”
聽到雲珠油鹽不進的這話,康熙的臉也冷了下來,顫抖的手指著雲珠:“真是不知好歹。”
雲珠依然執拗地看著康熙,眼中怒火已經熄滅,留下的是執拗,是不服。
“退下,讓朕靜靜。”在雲珠那沉靜的眸子下,康熙狼狽的別過眼,將雲珠揮退。
雲珠不發一言,再次端正的行禮後,從乾清宮離開,回了永和宮中。
永和宮中,胤禛被烏希那和胤祚協手,強硬地要求著在床榻上躺下,就連養在寧壽宮的雅利奇,也匆匆趕了過來,為四哥送來太後庫房裡的珍貴藥膏。
塔娜擠不進床邊,卻也隱隱知道宮中出了大事,咬著手眼神驚惶。
胤禎站在塔娜旁邊,早已收斂了在尚書房的無措,摟住塔娜的肩膀,小大人一樣的安慰:“放心吧,四哥沒事的。”
在胤禎旁邊站得筆挺的胤祥,聽見了胤禎的話耳朵一動,眼巴巴地望過來,胤禛旁邊一直圍著數不清的人,胤祥根本沒有勇氣,去仔細觀察胤禛到底傷成什麼樣,整個人如同驚弓之鳥,臉上強撐著鎮定,實際上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讓他直哆嗦。
見著胤祥可憐巴巴的眼神,胤禎到底還是放下了心結,安慰了一句:“放心吧,太醫已經給四哥上過藥了,淤青揉開了就好了。”
胤祥感激地看著胤禎,心中暗下決心,恨不得能為胤禛拋頭顱灑熱血。這等宏願,此時的永和宮裡,尚無一人知道。
雲珠回到永和宮的時候,兒子女兒們齊刷刷地回頭,迎了上來,幾個人又是給雲珠遞帕子,又是給雲珠端茶水,甚至還有殷切地為雲珠錘著肩膀的,直讓宮人們沒有用武之地。
“額娘,皇阿瑪怎麼說?太子有受到懲罰嗎?”年紀最幼的胤禎,仗著素日的寵愛,迫不及待地問了起來,胤祚都沒來得及攔住。
胤祚到底也是當值了的阿哥,對於康熙和太子之間那扭曲的關係很是瞭解。胤祚心中隱隱察覺到了,這事大概會讓四哥吃了這個悶虧,太子不會有事。在雲珠衝去乾清宮的時候,他和胤禛對視中已經達成了共識。
不過,胤祚內心深處,到底還是抱了些希望的。
他如同胤禎一般,期盼地望向雲珠。
被一屋子的兒女盯著,特別是胤祥的眼光都要如同實質,雲珠揉著額頭,苦笑不語。
盯著雲珠的目光,從期盼慢慢變成到頹然,眾人都知道,雲珠不言不語是何意思。
烏希那挽著袖子:“額娘,我去找皇阿瑪。”烏希那從出生時便被康熙認為是大清的福星,這些年對她寵愛有加,與其他對著康熙戰戰兢兢的阿哥格格們比起來,烏希那膽子大上許多,平日裡看著端莊大方,但真惹到她了,烏希那也不會畏首畏尾。
“那我去毓慶宮!”雅利奇同樣躍躍欲試。被皇太後養大的雅利奇,膽子就更大了。自從孝莊文太皇太後去世之後,皇太後作為康熙的嫡母被尊敬有加,更何況,皇太後既無親子,又從不插手朝政,每日的樂趣就是念經養娃,就連科爾沁的家人,皇太後都沒怎麼為他們求過好處。
對於這樣的皇太後,康熙數年如一日的孝順,對於老太太養孩子的方式,從不多置一詞,老太太宮中養著的兩個孩子,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站住!”雲珠將兩個蠢蠢欲動的女兒叫住,她頭疼的揉著額頭,縱使在乾清宮中對著康熙斬釘截鐵的拒絕了,但面對著這兩個一心為兄長出頭的女兒,雲珠到底還是愧疚的。
由於雲珠的念頭,兩個女兒肉眼可見的平穩未來,到底還是添了波折。
雲珠想起前些日子她還滿懷期待的在胤禛篩出的人中挑挑揀揀,簡直恍如隔世。
但,縱使愧疚,雲珠也不後悔。在雲珠心中,胤禛、烏希那和雅利奇都是她的孩子,在雲珠的心中,幾個孩子的位置一樣的重要,正如同雲珠從未想著讓幾個女兒嫁人後給兄弟搭關係鋪路,她也不願意踩著胤禛給女兒謀好處。
殘酷的事實就是,身為額娘,如若自己都持身不正,對孩子有了偏向,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也能鬧得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雲珠只能時刻警醒自己,務必做到公平。
雲珠無意將乾清宮的那番話告訴幾個兒女,人心最經不起考驗,雲珠不願意在幾個兒女之間留下疙瘩,索性,就讓這個事情爛在她的心中。
在費了一番口舌安撫住烏希那和雅利奇後,雲珠索性將劉太醫招來診平安脈。
劉太醫聽見雲珠自述頭疼難忍,但一搭脈,卻生機勃勃,與雲珠眼神交匯間,便明瞭她的意思。
劉太醫抖著馬蹄袖,恭敬回話:“娘娘這是傷了心神,需要靜養才好。”
這話一出,本來猶自忿忿的烏希那和雅利奇都止了動靜,擔憂地看著雲珠。
雲珠生病自有目的,卻不是要嚇唬子女,雲珠笑著安撫:“放心,我沒事。”
這份篤定的笑容,到底讓烏希那等人稍稍放下擔憂。
這一番折騰下來,時辰已經不早,雲珠望著天色,月亮已經跳出了地平線,在猶存餘暉的天空中懸掛著,很快就要到宮禁時辰,後宮中留著成年阿哥到底不怎麼符合規矩,雲珠趕忙讓胤祚陪著胤禛出宮,又令宮人將胤禎、胤祥送回乾西五所。至於雅利奇,慈寧宮的宮人老早就在門外候著,見到她的身影便一擁而上,護著她回宮。
一波一波的人李艾,永和宮中瞬間安靜下來。
雲珠躺在不大的床上,睜眼望著瓜瓞綿綿的帳子,反覆回憶著白日得知胤禛被太子折辱時的心驚,久久不能入眠。蟬在大樹下聲聲叫得悽切,雲珠瞪大雙眼,蠟燭逐漸燃燒殆盡,帳子上的圖樣看不清晰,在漸漸籠罩的黑暗中,雲珠攤開的手掌逐漸握緊,心中做出了決定。
次日,天還沒亮,等著來回稟宮務的宮人們便在永和宮外站得滿滿當當。
自從溫僖貴妃去了後,雲珠的生活日日如此,一睜眼便是數不盡的宮務。宮人們也習慣了,重要的事情都找雲珠拿主意,後宮之中這麼多人,那麼多事,永和宮辦的事永遠那麼妥帖,從沒出過紕漏。
倘若不是永和宮中傳出訊息,德妃身子不適,不能理事,讓掌事太監和嬤嬤們去向惠妃請命,這一日,本該和以前的每一日一樣,正常而平靜的度過。
宮人們聽見德妃身子不適的訊息,一個個的都立在原地面面相覷,又等了半天,確認了永和宮確實不會開門,他們只能憂慮地往延禧宮走去。
延禧宮中,也有一撥人等著回事。宮中到底是四妃並立,只讓雲珠一人掌宮權,到底說不過去,惠妃等人多多少少也管了些事,不過他們所管的事情,大都不是那麼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