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鎮魘
“朕後悔了。”
在雲珠叮囑了胤禛幾人,可以上摺子替胤礽和胤祥求情後,康熙對雲珠說了同樣的話。
康熙廢太子,更多是被窺伺帝蹤之後的應激反應。
在發現御賬被劃破的瞬間,康熙已經無法冷靜下來思考,太子到底出於什麼想法做出此番行為,對於太子辯解的,因為十八的事情他和康熙發生了爭吵,越想越覺得羞愧,才試圖打探康熙心情,找機會請罪的說法,康熙半個字也沒有相信。
康熙沉浸在太子此時能悄無聲音的用刀劃破御賬,那他也能悄無聲息的用刀劃破他的脖子的恐懼之中,對於太子的自辯,一點兒也聽不進去。
等到盛怒的康熙,一鼓作氣廢了太子,圈禁了胤祥,又怒斥了胤禔,奪了胤禩的爵位後,康熙終於冷靜了下來。理智回爐的康熙,終於能夠傾聽胤礽的辯解,能夠仔細看朝臣的奏摺。
廢立太子,一個不好就會引起朝局動盪。康熙已經是對朝堂掌控力極度強悍的鐵血帝王,就這樣,他也折了4個兒子在裡面。
這還沒算造成這事的導火索,十八阿哥夭折。
等到內心的恐慌平歇之後,康熙望著人心浮動的朝堂,望著各自壓寶的滿族大姓,終於感受到了後悔。
這種後悔,康熙不能和其他人說,帝王怎麼會做錯事情,帝王又怎麼可以對下臣承認錯處,左思右想之下,唯有云珠這兒,他還能說幾句真心話。
康熙也曾經猶豫過,雲珠親子便有三個,不是傾吐心事的最佳人選。
但當康熙見到擺在他桌案上,胤禛為胤礽陳情,胤祚和胤禎聯名為胤祥求情的奏摺時,康熙多疑的心,暫時放了下來。
畢竟,目前太子和胤祥,是康熙不能碰的禁區,能頂著帝王的雷霆之怒,為胤礽和胤祥求饒,只能用赤子之心來解釋。
教出這樣三個兒子的雲珠,自然而然的得到了康熙的信任,也因此,他的懊悔,他的心痛,他的不甘,對著雲珠毫無保留的傾瀉而出。
雲珠摸著康熙日漸花白的辮子,暗自嘆息,雄才偉略的君主,到底還是老了。
“雲珠,朕覺得太子這些日子行為特別反常,不似常人,似被什麼東西鎮魘住了。”康熙躺在雲珠的腿上,聲音低低的,卻暗藏冷厲。
鎮魘!雲珠的心重重往下沉,康熙也走到了這步了嗎?
古來帝王為求長生,多四處求仙問藥,對鬼神之事格外信服,然而康熙對西方科學很感興趣,宮中現在還養著許多傳教士,踐祚幾十年,康熙從來沒有信過這些,然而在太子被廢了的現在,不管是自欺欺人還是真心相信,抑或是隻為太子開脫,康熙提出了鎮魘一說。
歷朝歷代,帝王要廢太子,伴隨的必然是朝堂震盪,人心不穩,倘若廢太子一事再加上鬼神,就更是伏屍百萬,流血漂櫓。
雲珠沉默地低頭,養著康熙飽含期待的眼眸,她斟酌著,柔聲安慰:“二阿哥到底年紀還小,不懂您的一片苦心,多少有點任性了,這次經了事了,大概也就懂事了吧。”
無論康熙目的為何,這種神鬼之事雲珠如何也不能捲入,她的永和宮,也絕不會傳出隻言片語。
越是這種時候,越要穩住。
“是嗎。”康熙眼中又有了亮色,在一片灰寂中,恢復了片刻神采:“你說得對,朕再看看。”
宮中無日月,每日都是慢悠悠的,太陽東昇西落,日光在宮牆上蔓延又褪去,一天又過去了。然而,這幾天紫禁城裡,發生的驚天動地事情太多,日日都有大事,簡直讓人目不暇接。
康熙在永和宮裡,沒有得到雲珠的附和,但念頭已起,怎麼都不是輕易能打消的,次日,同樣的話,康熙再次和近臣說了一遍。
鎮魘之事!與雲珠擔心著事情失控不同,康熙的近臣裡,有著不少的野心家,在得知康熙的懷疑之時,性子謹慎的還在衡量此事對家族的影響,性子急的,出宮後就將這訊息給了他們站隊的阿哥。
太子再被康熙忌憚,也是名正言順的儲君,朝臣們再有心思,也得暗暗隱住,自從太子被廢后,大臣們下注的心,格外火熱,各種上躥下跳,就為了捧出一個從龍之功。
幾個年長的阿哥,在府裡都接到了這個訊息,莫說本就和太子平分秋色的大阿哥,就連一直唯胤禛做主的胤祚,都接到了大臣私下遞來的條子。
京中暗流湧動,康熙的這句話,就如同火星子,迸在了乾燥的柴火上,滔天烈焰瞬間燃起。
誠貝勒府。
敏妃百日內剃頭而被除去郡王之位的胤祉,心中火熱,將心腹門客全部叫了進來,不大的書房裡氣氛凝重。
“諸位怎麼看?”胤祉抬起頭露出的目光裡,全是熱切。
“貝勒爺。”能夠被胤祉認為心腹的,多少也有些本事,其中最得他信任的,是一個姓王的幕僚,這王幕僚久試不第,索性收拾包袱投奔到了胤祉門下,他能在眾多門客中奪得頭籌,揣摩人心的能力自是不可小覷:“萬歲爺,許是對太子心軟了。”
王幕僚猶豫著說道。
誰都想掙個從龍之功,一旦誠貝勒能夠登上大位,那他們這些人也能跟著雞犬升天,可是,有些榮華也得有命去享才成,歷朝歷代因為巫蠱之事流了多少血,按著王幕僚的想法,此等事情,最好避得遠遠的。
王幕僚捋著鬍鬚,理著思緒:“廢太子已經被廢,再不能翻身,萬歲爺如此說,不過是為了全了廢太子的臉面,依屬下之見,此番情況,咱們還是不摻和為上。”
王幕僚這話,如同一桶冰水潑到了胤祉頭上,將他火熱的心澆熄了些,胤祉猶豫地看著幕僚們:“諸位意下如何。”
“哼。”劉姓幕僚冷笑出聲,冷眼望著王幕僚,隨即幾步走到書房正中,跪下行大禮,對著震驚的胤祉說道:“貝勒爺,難道您沒聽說,富貴險中求,倘若您只滿足於這貝勒的爵位,屬下一切聽您吩咐,但,您真的對那個位置沒有念想嗎?”
劉幕僚隱晦的用手指著屋頂。
屋頂代表了什麼,劉幕僚懂,胤祉也明白,他睜大了眼睛,從桌案後探出身子,湊近劉幕僚身前:“大膽!”
劉幕僚卻絲毫不懼:“貝勒爺,此時廢太子已經被廢,您為何不爭。”
劉幕僚的話,說出了胤祉心中最隱秘的野望,是啊,他為什麼不爭,宮中無後,他們這些兄弟,無一不是庶子,憑什麼他胤祉就不能一爭。
胤祉名為野心的慾望再也遮掩不住,他抑制不住內心激動的在書房裡來回踱步,最後直直的盯著劉幕僚:“如今大阿哥在朝上風頭正盛,雖說由於對二哥動了殺心,被皇阿瑪訓斥,可也沒什麼懲罰,我要如何才能和大阿哥爭?”
劉幕僚胸有成竹:“貝勒爺,您也說了,大阿哥對廢太子動殺心,這事連萬歲爺都知道了,那您說,大阿哥會不會找人行鎮魘之事?”
“你是說?”胤祉驚疑不定的盯著劉幕僚。
劉幕僚重重點頭:“既然萬歲爺認為廢太子是被人魘住,那您忠君之事,找到罪魁禍首,大義滅親的狀告大阿哥,如此以來,諸位阿哥您居長,此事便成了大半。”
胤祉眼神閃爍,明顯被劉幕僚描繪的未來說動。